蓝桥觉得自己要跪下了。
谁也没告诉她婚宴居然在太极殿正厅,满朝文武全都过来观礼——
文臣武将站成两排伫立在道路两侧,肃穆地看着太子拽着蓝桥往正殿走。
姚照发誓自己不想用力扯着蓝桥。
蓝桥自己暗暗拗着劲不肯老实往前走,不用点力按着她只会在所有人面前丢人,他们两个一起。
蓝桥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人同时看着自己,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动作幅度,但腿软的走路都勉强,只能拖着姚照一起放慢脚步。
不如死了。
皇宫门口到太极殿正殿的路程不算太长,只要拜完堂清河郡主就能把她带到洞房里去等。
但是这人实在太多了吧。
太极殿外面站了两排几百个人,太极殿里还站了一群人。
正中放了两把椅子,蓝家那边是空着的,和当初白氏女入宫一样的情况。但是他们的待遇居然和白子琮等同,与湖阳公主的桌席并排而坐。
只是罕有的陛下出了席。
他端端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果真是一副重病的样子,大概是真的命不久矣了。饶是如此,还是能从脸上看出来一丝往日温柔的样子。
婚宴能把他炸出来,蓝桥觉得自己分量也不算太轻。
不过那边站着的那个老头怎么那么眼熟。
蓝桥忍不住往姚照背后瞟。
那老头和两个五六十岁的女人坐了一桌,湖阳公主一家四口在他正对面。
太上皇已经没有幸存的兄弟姐妹了,就算万寿公主活着,他也只有一个妹妹——既然不是太上皇,那他是谁?
而且此人绝对就是那个在市集上给她要钱修轮椅那个。
有残疾子嗣的宗室老人……
蓝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符合条件的。
三礼行罢,清河郡主马上上前,扶着蓝桥往房间里去了,随着新娘离开,婚宴正式开席。
“这还是舅舅头一次露面呢。”清河郡主在房间里多留了一会儿,对蓝桥说。
她高兴起来整张脸都是粉扑扑的:“他一定很喜欢你!”
喜欢在哪?
“正殿里不都是宗室吗?”蓝桥反手拽住打算离开的清河郡主,“你们从哪找来的老头?”
“什么老头?”清河郡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谁,才一拍蓝桥的手,“什么老头,那是我外公。以后也是你阿翁了。”
“太皇太后不是没了吗?”蓝桥小声问起那两个女人的来历。
皇帝脑子坏了才会给老爹安排女人吧。而且就算要安排为什么要弄两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
“外婆是去世的很早。”清河郡主正想解释一句,忽然又讳莫如深地噤了声,一把拉开门:“哎呀,你就别问了,她们两个的身份不是内命妇够得着的。”
蓝桥眼巴巴看着她提着裙子快步离开了。
算了算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来两个包裹,坐回了床上,抄起一块备好的盖头。
宴席进行地差不多后大臣们就各自叩首拜别了。
太子没有喝酒,在筵席中就一直看着父亲的方向——他从椅子上下来,坐在湖阳公主身边,此后就没有再移动过。
一颦一笑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那为什么固步自封,把自己圈禁在平山宫,什么人也不见?
姚照想不明白。
“父亲,”姚照看着清河郡主敬酒,忍不住微微蹙眉,上前几步走到桌前,凝眸看着皇帝喝酒的动作,“你今日……高兴吗?”
皇帝放下杯子,沉默地微笑着,摇摇头:“如果你觉得我该高兴的话。”
他还是不肯出门见人。
就这几步路,到底多勉强他?
“不该问的就别多问了!大喜的日子,非要惹他难受。赶紧入洞房!”
有人使劲拍了一下姚照的背,制止住了他还想继续问的意图。
是太上皇带来的女眷之一,那个盘绕在所有人头顶的噩梦与阴霾、在法理上已经失败多年的政客,姚照的亲姑婆万寿公主。
她喝多了。
姚照一拽自己被踩到的衣摆,往洞房的方向走去。
“小澈儿多陪我喝两杯,不要管那个小兔崽子了!”万寿公主拿着酒壶兴高采烈地劝酒,被另一个女眷强拉住了:“等会儿闹出去了可怎么办……”
姚照忽然发觉宝安郡公和清河郡主早就被打发走了,现在是长辈们自己的时间——或者说是皇帝和湖阳公主作为小辈的时间。
他快步穿过走廊,轻轻推开了洞房的门。
蓝桥老老实实地坐在床榻上,连盖头都盖好了。
“我也不是要强抢你入宫。”姚照坐在她身边,没急着掀盖头,“只要白家倒台,自然会放你出宫,作为股肱之臣,官居一品不是难事。”
蓝桥没回答。
太子也没指望她回答,只自顾自说话:“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芳凝都跟我说过了。”
“……”
“我很羡慕你,一辈子没有什么波澜起伏,父母和睦、兄弟健全。”姚照觉得有点奇怪,但是第一反应没有察觉出来究竟哪里不对劲,“我爹已经七年不见我了,托你的福,他今日出来了。”
房间里太安静了,虽然的确有微弱的呼吸声,但绝不是从身边传来的。
太子一把掀开盖头,底下露出来一张惨白的纸人脸。
姚照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伸手碰了一下那个纸人,它竟直直往后倒去瘫倒在床上。
嫁衣下有东西蠕动着,姚照小心翼翼地掀开布料,看到两条扭来扭去吐信子的活蛇,眼前一黑,往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蓝桥看着他的反应,终于忍不住拍着大腿放声大笑起来。
姚照缓步退回到门口,再抬头仰视,终于看见了蓝桥的藏身之处。
她不知从何时起就爬到了房梁上,嫁衣也脱了下来,往梁上一躺看起来是快活至极。
“你怎么爬上去的!”姚照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梯子,一边心惊胆战她翻身摔下来,一边恼火这人以未知的方式飞上了房梁。
蓝桥抬手指了指姚照身边的门框。
她就是踩着门上凸起的木饰爬到房梁上的。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找个梯子放我下来?”蓝桥躺在梁上,毫无一点作为别人的妻子的自知之明,反而命令起君主来。
“你怎么上去的怎么下来。”姚照没理她,看着地上游动的小蛇,眼疾手快地俯身抓起一条,冰凉滑腻的蛇鳞马上攀上了手腕。
姚照欲哭无泪地把几条蛇全部抓了起来丢进了桌子前的渣斗里,看着自己手上被咬的四五个齿痕,问道:“你这蛇没毒吧?”
“没毒。你快放我下来!”蓝桥不耐烦地继续命令,“我一口饭没吃,很饿。”
姚照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把纸人从床上扔了下来:“明明是你自己爬上去的。你怎么把这些玩意儿带进来的。”
“你管我。”蓝桥回避了问题,“快放我下去。”
蛇倒还简单,从那一箱子里找了几条小的,拧在一起塞进纸包里;纸人有点麻烦,好在纸扎铺手艺巧夺天工,硬是做出来了能收缩在袖子里的款式。
搜身也只搜了刀器,两个纸包裹都当嫁妆放行了。
“你睡在房梁上吧。”姚照冷笑一声,完全不想惯着蓝桥,自己掀开被子回了床上,“我喝酒了,我要睡觉。”
“那是我的床——”蓝桥躺在房梁上斥令姚照,“不要睡我的床——”
姚照觉得她自己能下来,就是没事找事,干脆闭上耳朵不听她讲话,自己睡去了。
次日寅时没见蓝桥,以为她早跑出去了,便又迷迷瞪瞪地自己穿衣服上朝去了。
蓝桥瞪眼等到了辰时,才有第一批人靠近。
是白雪娥,她和一个婢女在门口讲话。
“雪娥啊——”蓝桥拖长了声音喊。
白雪娥惊了一下,轻轻推开了房门,问:“染水,你在哪?”
“梁上。”蓝桥又觉得丢脸又十分无奈,“你突然来这里干什么?”
白雪娥低声吩咐婢女:“找架梯子来。”
“我要到花园里去,抄了个近路,从走廊走,路过洞房……”她抬头担心地看着蓝桥,“染水,你不要乱动,我有点害怕。”
那房梁只够蓝桥躺在上面,翻个身就能掉下去摔死,在白雪娥眼里就是妥妥的一动即死。
“切,太子不放我下来,还是你好。”蓝桥看着婢女跑远,“不用担心,我有分寸,只是暂且被困在这方寸之——”
“我不放你下来?”姚照穿着朝服从拐角处冒出来,大步进了房间,抓着一只包子砸向蓝桥,“少造谣了,明明是你自己爬上去的!”
他手里有两个包子,很显然刚下朝去吃饭。
“这是你的房子!”蓝桥又把包子丢回太子身上。
包子被随手搡给了白雪娥,姚照从桌上抓起几块墨块,使劲砸房梁上的蓝桥:“这是我爹的房子!你能爬上去怎么下不来?故意找我的茬?”
“你没见过被困在树上的猫吗?”蓝桥不顾手心被染的黢黑,使劲把墨块砸向太子的脑门。
还戴了个帽子,人模狗样的。沐冠而猴是吧。
“我逼你爬上去了?”
“你凭什么不管我!”
“你算什么哪根葱!”
“算你妈!”
……
白雪娥觉得他们两个吵架实在太没有营养,又实在插不进去,迫不及待想走,又被太子抓住了胳膊指责蓝桥:“你怎么不知道学学白雪娥?!”
“你怎么不知道学学你爹!”蓝桥指着平山宫的方向大骂。
皇帝早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自从杨怀妃去世,就是他一手照料的孩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