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泽尘和野草已经尽可能地追赶江宛的步伐，但江宛和卧晓枝也是卯足了劲赶路，仿佛她们只要再快一些，就能给北地的妇女们多争取一线生机。
但现在，黎国对江宛来说，已经不是个安全之处，江宛不得不开始考虑黎国的威胁。
太上皇派来潜伏、暗杀她的紫夜暗卫，让她彻底摆脱了对皇祖父的依恋，也让她认清，太上皇对她的感情只是利用的伪装。
母亲的死、皇子假死、太上皇的偏袒、两嫡争储的局势，都是为了隐藏一个秘密，一个和江氏江山有关的秘密。
而这一切，都是太上皇精心策划的迷局，虽然谜底仍然朦胧，但江宛心知肚明，种种线索都指向了储君之位。长姐是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储君的，江宛被设计陷害，也足以说明，太上皇根本没有让她成为储君的打算。
真正的储君人选，现在仍然悬而未决，又或许，一直被太上皇秘密保护在无人知晓之处。如果是后者，江宛不免怀疑，那个假死的皇子，就是真正的储君人选。
想到这里，江宛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她不能莽撞回去，她的手里要有筹码，要让太上皇不敢对她轻举妄动。
而带卧晓枝回到黎国的另一个打算正是如此，卧晓枝不仅仅是西幽恶行的证人，更是江宛的底气，她必须先掌握卧晓枝的情报。
“卧姑娘，原谅我当时没有和你说实话，其实我姓江，是黎国的公主。因为我没有把握确定你是敌是友，所以警惕了些。”江宛坦言道。
“没关系，可以理解，公主这样的身份本身就比较敏感，搞不好容意给黎国带来麻烦，谨慎一些是应该的。”
卧晓枝和江宛相视一笑。
“卧姑娘，你似乎听说过殷书绝，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西幽国可还有别的身份？”江宛装作不经意提起。
卧晓枝虽然颇有些谋略，但已经对江宛放下了戒备。
显然，她对江宛刮目相看：“看来，公主早就已经察觉到殷书绝的异常了。”
“怎么说？”
“殷书绝原是靡音阁尹氏送给西幽王的一件礼物，因其品貌极佳，受到了西幽王的宠爱，众人原本以为他不过是靡音阁讨好西幽王的工具，可不到一年的时间，殷书绝竟成了太子太师，而后便以‘交谊’为名出使黎国。”
说到这里，卧晓枝神秘一笑：“这些都是可以直接告诉你的，剩下的部分，可是我组织的机密。”
“那么，用什么可以换取剩下的部分？”江宛故作镇定，却急切想要知道这一切。
“西幽王室昏庸无道，百姓苦不堪言，民间势力四起，唯靡音阁和我天枢阁首当其冲。但靡音阁近些年似乎归顺于西幽王室，对余下势力进行打压，如果不是势单力薄，我们早就翻脸了。既然你是黎国公主，不如与我天枢阁结成同盟，各取所需。”
江宛迟疑了，百姓不满王室统治，是西幽国内部的矛盾，卷入其中可不是儿戏，况且江宛在黎国势单力薄，而今连自身都难保，何谈助力外邦势力？
细数手头上这些有把握的势力，唯夏氏、元氏母子、宫家和潘玉麟可堪驱策，但元氏母子向来明哲保身，连朝廷站队都拒不参与，更遑论给外邦势力帮腔；潘玉麟年纪尚小，现在还不知有没有拿到京畿的兵权，不能彻底依赖；宫家倒是有与西幽国打交道的机会，但也不轻易与人站队，何况，江宛不愿意白白依靠宫泽尘。
那边只剩下夏氏了，可夏氏主力目前都在京畿……
江宛这才察觉，原来太上皇早就做好了对付自己的准备，将夏氏转移至皇室的势力范围加以控制，以便防范自己有逆反之心。
“江宛啊江宛，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棋子，替别人冲锋陷阵，到头来却成了孤苦无依的废棋……”她不禁暗自嘲笑，忽然仰头大笑，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
卧晓枝不明所以，但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劲。
“也许你觉得不划算，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绝对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我们的目标不是靡音阁，而是西幽王室，换句话说，我们只希望百姓能摆脱痛苦，即使江山易主，也在所不惜。”
出乎江宛的意料，这西幽国民间势力的野心还真不小。既然如此，江宛更应该把卧晓枝紧紧攥在手里，若是她给不了的，太上皇能给，那么卧晓枝便无法再成为她的筹码，反而会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但事实就是，江宛没有势力，什么也干不成。
这是她此生第一次羡慕长姐，如果她能向长姐那样，即使不依赖皇权，也能呼风唤雨就好了。
电光石火间，她灵机一闪：“我可以和长姐结盟啊。”
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但却是她当下唯一的出路。
如果她的猜想没错，真正的储君另有其人，那么她和长姐便有了共同的敌人，她所掌握的，有关假死皇子的证据，也能够成为与长姐结盟的筹码。
如果长姐同意，以镇北军在北地的势力，助力天枢阁将不费吹灰之力。
她定了定心神，郑重道：“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两个条件。”
卧晓枝眼前一亮：“请讲。”
“首先，你组织的机密，在黎国只有我能知道，且由我支配，也就是说，你不能再将那些机密告诉任何人，也不能再用它们换取任何东西。第二，到了黎国，除我之外，你不能听从任何人的安排，出了我的地盘，你只能和我待在一起。”
江宛的态度异常强硬，现在开始，她必须步步为营。
卧晓枝想了想，她孤身一人来到异国他乡，也确实不能轻信任何人，江宛的安排对她来说也是安全保障。
她痛快道：“成交。我现在就可以一点点告诉你。”
江宛有些诧异，卧晓枝竟然允许口头承诺，没有防备，万一自己言而无信。
卧晓枝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第一，我相信你的为人，第二，我会保留一个终极机密，待你兑现承诺之后再告诉你，这个机密对你们黎国来说，将是会动摇根基的存在。”
江宛暗自庆幸，自己这一遭没白闯，竟摸到些名堂。
“这是应该的，且听卧姑娘道来。”
不知不觉，二人走入了雪线。
“天枢阁和靡音阁是两个最为神秘的组织，必不可免的，就是打探对方的秘密。我的师姐曾打探过殷书绝的来历，发现，他并非土生土长的西幽人，而是黎国人。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西幽国，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现在的样子，据说是一个面容丑陋的小胖子，在西幽国这个看脸的国度，以他的容貌，应该是人人避之不及。可靡音阁尹氏却收留了他，为他进行了数次易容整骨，才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怪不得我总觉得他的长相很不自然，像是戴了一副面具。但我没想到他是黎国人……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他初到我黎国瑥都之时，我曾试探过他一次，他对我黎国罪臣薛氏被捕的细节一清二楚，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预先打探了我黎国的情况。”
“罪臣薛氏……那件事当年确实轰天动地，老一辈都知道，但到我们这一辈了解的就不多了，当时我还不到十岁。”
“别说在西幽国了，就是在黎国，熟知细节之人也不多，只不过事发之地就在京畿，我了解的比较多罢了。他竟知晓罪证被截获之地，要么是他曾经亲近之人在京畿，要么便是他本人就在京畿生活。”
卧晓枝眉头微蹙：“竟有这样的事，看来，这殷书绝的背景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那封西幽国密诏的内容，可否告诉我？”
江宛把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卧晓枝。
“西幽王确实有要开疆扩土的打算，西幽国大部分疆域都是山地和高原，西边和南边是海，东部紧邻黎国，北面便是天海高原和尚未开垦的不毛之地。西幽方寸之地，早就难以承载越来越多的子民，领土扩张也是出于对现实的考量。但这西幽密诏的内容，您不觉得奇怪吗？”
江宛细细想了想，并未发觉什么异常，便摇摇头。
“我觉得，西幽王的计划太过理想化，如果每个环节都按部就班地完成，固然对西幽国和黎国都有好处，但若是西幽国没有降伏北地蛮人，或是黎国没有攻下东莱，谁来承担瓜分东莱未果的责任？”
经卧晓枝这么一说，江宛才察觉到不对劲。
一方面，镇北军攻打北地数十年，都没有将其攻下，西幽国虽占据地理优势，却缺乏实战经验，如何有把握歼灭北地蛮人？
另一方面，西幽国连年向北地输送少女，可见是和北地达成了某种契约，如今却与黎国联盟贡献北地，比如要付出违背契约的代价，西幽国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隐隐约约觉得，西幽这封密诏的背后不仅是开疆扩土这么简单，与那些妇女被卖到北地一定有关系！”江宛试着捕捉到那飘忽不定的直觉。
“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北地荒芜，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西幽大费周章地将少女卖到北地，绝不是图钱。我觉得，一定是北地能够给西幽带来什么，会是战争吗？可蛮人应对镇北军的攻打，已是不可开交，根本没工夫找西幽国的麻烦。可西幽女子和北地男子诞下的后代，却大大提高了蛮人的战力和战术水平，这么看，西幽国捞不到任何好处，白白让北地倾得了便宜。”
“蛮人战力提高，显然是为了对付镇北军，难道西幽国是害怕镇北军攻下北地后转而攻打西幽，所以希望镇北军与蛮人永不休止地打下去？可献出西幽密诏，自告奋勇攻打北地就说不通了……卧姑娘，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北地的？”
“很晚，我来到北地还不足一个月。”
“也就是说，西幽国在递出密诏之后，还在向北地输送少女？”
“正是如此。”
似乎有什么新的东西，在江宛的意识里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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