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残月高悬夜空,此时此刻偌大的男君府清幽静谧。苍松翠柏立于通往南院的青石砖路上,树叶在皎白的月色下随风漂动,映在地上似烟波照影。
屋前牌匾高挂,上面“洗尘阁”三个大字笔锋遒劲,是齐明尘亲手题就。
书案上的香台正在吞云吐雾,齐明尘正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站着的倚风正在汇报事务。
“男君,已经比平时晚了两日了,但仍没有倚赤和倚墨的消息传来,属下猜测...南域城那边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齐明尘回汴京皇城之前留了倚赤和倚墨二人在南域城暗中保护容怀月,往常都是每隔三日传来信件,其实信件的内容也就是一个“安”字,可现下已经五日没有消息了。
当初齐明尘对南域城的局势做过猜测,但奈何尚绍元此人城府颇深,用人也极为谨慎,南域城几乎是被他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他们一行人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勉强在北半城打转而无法深入城中要地,所以对于尚绍元的布局知道的并不多。
况且圣上此次派他来南域城本意只是为了堵住朝中大臣的嘴。
那群言官天天在朝中上表,言“尚绍元此人有违君臣之道,不顺天意,必将诛之而后快”。可梁帝心中自有打算,一来二去惹得他心烦,于是干脆派了齐明尘去南域城做做样子。
齐明尘和尚绍元接触并不多,只是知道尚绍元年少时就已经和梁帝关系甚近。自从梁帝即位,尚绍元就辞去朝中要职,自请来到了大梁最南边的南域城做城主。
圣上为何对尚绍元一再隐忍,齐明尘不得而知,他只能从话中感觉到目前梁帝对尚绍元并无铲除之意。
齐明尘最开始只觉得如果尚绍元有异心,定会想办法从南域城富商手中刮取钱财。容家在南域城富甲一方,难保尚绍元不会对他们家动心思。
容家满门他顾不得,也不能顾,毕竟容家的立场并不明确。
但容怀月是他的救命恩人,保她也算理所应当。
留下太多人容易暴露反而带来危险,所以他只让属下挑了两个身手不错的人暗中留意。齐明尘知道容怀月有自保的能力,但是多两个人却也是多一分助力,再者真有什么不可解的困境,也能及时让他知晓。
只是齐明尘没有想到,尚绍元会这么快动手。
前些日子前方探子传来,南域城以“发现南羌活动踪迹”为由封锁了南域城,美名其曰进行“巡查”,以防异族进入大梁腹地,危害国家安定。
从这之后,南域城那边留下的那两名暗卫就再也没有传来消息。
倚风说完,静静地理在一旁等待男君开口吩咐。
“后日启程去衢清楼。”
齐明尘数年前平定城池的时候因需要往来传递消息情报,于是会在城中形成一个固定的暗桩。几年下来,齐明尘几乎在各城都有自己的势力,几处暗桩也错综交织,形成了男君府独有的传递消息的内线。
衢清楼就是其中一个暗桩,位于溪洲城靠近南域城的上阳街。
因为此地是两城人往来的必经之地,所以商贸发达人烟稠密。衢清楼在上阳街就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酒楼,谁也无法把它和大梁男君联想在一起,也正是这样才成为了衢清楼最好的保护壳。
倚风得了消息正准备出门,便迎面碰上了一个府中侍卫。
“禀男君,刚刚门中守卫在府外发现一男子鬼鬼祟祟,属下便命人将其扣住,但他声称自己的主子与您是旧识,并且拿出了一枚玉佩以求查证,属下不敢擅断,特来回禀。”
侍卫说完,把玉佩双手递上。
齐明尘拿起玉佩,说:“让他进来。”
倚风看到这枚玉佩,自然知道现在的情况意味着什么,当初还是他亲手把它交给了容怀月。虽然他与容怀月私交不多,但是他却觉得与她相处起来很舒服,一点也不矫揉造作,且性子果毅却不失分寸,更可贵的是身手极好,倚风私心里是不希望她出什么意外。
他有些着急,偷偷撇了一下男君的表情。可男君总是一副不动声色高深莫测的样子,倚风根本瞧不出什么。
“男君,容小姐不会有事吧?”倚风虽然知道自己问这些也无济于事,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又像是自己安慰自己。
倚风瞧男君不说话,轻声道:“男君?”
齐明尘的目光从书案移到倚风身上:“何事?”
“.....属下刚刚说,容小姐身手那么厉害,定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响亮异常的吵闹声。
“你们放开我,我自己会走,你们不押着我,我能走得更快些!”
“闭嘴!叽叽歪歪了一路,一会要是吵到男君唯你是问。”
倚风看了一眼寂然不动的男君,心想容小姐身边的人还真是....生龙活虎。
林元平被带进书房,他看了一眼端坐在书案后的人,看这威势就知道他应该是小姐所说的那位大梁男君齐明尘。
“你说有事要见我,何事?”
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半柱香的时间就过去了。
倚风在一旁急切地问:“所以你并不知道容小姐被他们带到哪里了吗?”
林元平在南域城封城前跑了出来,这几日不分昼夜的来到汴京皇城。饭没好好吃,水也没好好喝一口,他端起桌子上的茶一饮而尽,咽下去的时候差点被噎着。
“我当时也想着悄悄跟上去,但是也不知道那个赵靖文身边跟的是什么人,厉害非常,没多久就发现了我的踪迹,之后我就被甩掉了。”
“但是我知道他们的大致方向,像是北边城外。”
林元平看了一眼屋中不说话的二人,很是着急:“小姐晕过去最后一件事就是将玉佩扔进了草丛里,想必是非常信任你们,所以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
赵靖文可能并不是想要小姐的性命,不然也不会大费周折地把她从容府带走,但是他担心小姐被那群贼人欺负。
倚风知道此事自己无法做决定,一切皆看男君的定夺。
齐明尘执笔写着什么东西,半晌后盖上印鉴递给了倚风,他开口道:“去调动照影台,有消息后不必回汴京皇城,后日直接去衢清楼见我。”
倚风愣了一下,正犹豫地时候听见齐明尘低沉的声音传来:“还不快去?”
他只好拿着信件转身出门。
留在一旁的林元平有些不知所措,他挠了挠头,看不太懂这主仆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他凑过去问:“照影台是什么...很厉害吗?”
齐明尘抬眸看着蓬头垢面的林元平,漫不经心地说:“来人,安顿一下林公子。”
林元平被“请”出来后,就被安顿到了一个他也不知道在哪的院子,因为男君府实在太大了,他甚至是坐着马车从府门口被“送”进来的,一直到距离那人所住院落不远处才下马车步行。
倚风牵马准备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裴明朗的马车。
帘子被掀开,裴明朗的一张俊脸从马车中探了出来,颇有兴味地问:“本公子瞧着你神色慌张,这是要去哪啊?”
倚风着急去完成男君交代的任务,就直接开门见山道:“裴大人,男君命我去照影台。”
听到照影台,裴明朗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可出了什么大事,居然要调动照影台?他竟不怕朝中那群老迂腐弹劾?”他顿了顿:“难道是陛下有旨意了?”
倚风回道:“陛下并未有旨意,此事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男君现下正在书房,裴大人可以前去寻问男君,因为事情紧急属下就先行告辞。”
齐明尘正负手静立在屏风前,思绪被用力的推门声打断,他转头就看见裴明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
他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何事?”
“听说你要调动照影台,这是怎么一回事?”
照影台在先帝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这些年来力量越发壮大,眼线耳目遍布整个大梁,无孔不入。
据说有时候路边一个不起眼的乞丐或者是寺庙中扫地的小僧,又或者是街边卖混沌的大娘,都可能是照影台的暗线。尚绍元掌管南域城这么多年,都没能把照影台的势力完全清除。
只是照影台属皇帝亲卫,听从陛下一人旨意。前些年陛下宣布把号令照影台的权力交给齐明尘,还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和纷争。
大臣们没完没了的吵了好几日,最后的结果就是——男君可掌照影台,然须向陛下禀明原由,否则认为其有反君之嫌,诛之。
齐明尘看了他一眼:“容怀月出事了。”
“什么?”裴明朗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是这件事,他还以为陛下决定要打南域城:“就算她救过你的命,你也不能用照影台啊,你衢清楼是没人了吗?”
“今日你命令传下去,明日就有人排着队参你,这些年想把你拉下来的人有多少?你倒好,主动给他们递把柄!” 裴明朗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愤懑直冲脑门,礼法竟也不顾了,直接撩袍在齐明尘面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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