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聿望着还坐在床上的沈伶舟,头顶好像肉眼可见的冒出一朵小乌云,哗啦啦下着暴雨。
他抬手拉过沈伶舟拽进卫生间:
“用这种方式和我抗议没用。”
沈伶舟被他拉到洗手池前,看着他拧开水龙头,一只手接一抔清水,糊在沈伶舟脸上。
沈伶舟鼻子里呛进点自来水,猛地挣脱开他的手,咳嗽着。
然后默默接了清水自己洗脸。
洗完脸,他看了一圈,从架子上扯下一条表面泛黄的毛巾往脸上贴。
一只手伸过来抽走毛巾。
楚聿道:“难道没人告诉你,这不知多少人用过的毛巾就是个细菌真菌培养皿。”
沈伶舟脸上挂着薄薄一层水珠,看着那毛巾,许久,抬手用袖子擦脸。
楚聿重重叹了口气,从袋子里抽出一张洗脸巾,捏过他的下巴,拿洗脸巾在他脸上粗鲁地乱擦一气。
沈伶舟全程不反抗,默默接受着他的粗鲁暴力。
记得小学时,学校卫生课的老师也说最好不要用毛巾擦脸,特别是回南天,毛巾潮湿难干很容易滋生细菌。
沈伶舟家当然没有洗脸巾这么精致的东西,于是牢记老师之言,改用卫生纸擦脸。
被爸爸看到后,破口大骂:
“只会吃白饭的东西,都不知道家里衬几个钱,装什么金贵人还拿卫生纸擦脸,不用你花钱买是吧!”
骂完后甩过来一条脏兮兮的毛巾,一靠近鼻子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阴湿臭味。
所以打那天起沈伶舟就养成了用毛巾擦脸的习惯,哪怕到了陆怀瑾家也没能改掉这个习惯。
但陆怀瑾不会管,确切说也根本不知道。
望着沈伶舟慢条斯理擦完脸,楚聿捏起他的下巴,在他躲闪的目光中仔细打量过,放开他,带他去吃早餐。
早餐就在休息站的餐厅里解决。
楚聿看起来意兴阑珊,食物倒是点了很多,但也就是尝两口作罢,有些甚至都没动筷。
而沈伶舟因为自小在家里就是负责解决剩饭的那一个,习惯了在父亲冷嘲热讽下的光盘行动,如果不全部吃完,他潜意识里会觉得可能要挨爸爸的训责甚至是殴打。
楚聿起身,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径直去到简餐店门口。
沈伶舟看了他一眼,加快速度风卷残云,可奈何食物实在是多,吃的都快顶到喉咙了,桌上还剩下大半没动。
他用尽全力,吃得直犯恶心,还在用意志力战胜生理排斥,一口一口往嘴巴里塞。
楚聿抽完烟回来,望着他好不容易把一口小笼包塞进去,眼角还流下了生理性泪水。
楚聿把玩着打火机,意味不明的冷哧一声,抬手将桌上的所有剩饭一并扫进垃圾桶。
沈伶舟嘴巴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愣怔半晌,手在垃圾桶上方跃跃欲试,最后掏出手机打字:
【要适量点餐,不能浪费粮食。】
看着部分动都没动过的食物就这么被丢进垃圾桶,他很是心痛。
楚聿声音大了些:
“浪费粮食的不是我,是那些把好端端的食材烹饪成狗都不吃的厨子,对吧。”
最后“对吧”二字,是冲着早餐窗口的厨子们喊的。
厨子们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一个度。
这处休息站的食堂属于关系户承包,做的好吃与否不重要,反正过路停靠的车主们已经饿到吃土都觉得香,重要的是能否坐地起价,能否一家独大,反正这些人以后也甚少机会再来。
楚聿一把拉过还在原地对着食物愧疚的沈伶舟,不由分说拖着往外走:
“不喜欢的东西不要勉强,没人教过你这个道理么。”
刚才还在试图挣扎的沈伶舟因为这句话倏然安静下来。
好像确实没人教过他这个道理,大多数时候,身边人对他只有要求和颐指气使的命令,没人在乎他喜欢与否,因此在刚才吃到第一口难吃的早餐时,尽管心里暗暗吐槽着有股奇怪的味道,可习惯和意志驱使他不会露出一点嫌弃表情。
沈伶舟静静仰望着楚聿的后脑,心中萌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但这种感觉并不坏。
漫长的征途重新出发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伶舟似乎也忘了自己背强行绑上车的事,注意力被国道两旁的村庄建筑所吸引。
越来越靠近南方城市,这里的建筑特色也和家乡的大相径庭。
国道横穿过的乡间小径中,由北到南,朴实厚重的陶瓦泥墙变成了利于通风隔热的天井合院,受气候影响,植被风格也有所不同,更显得郁郁葱葱。
沈伶舟趴在车窗上,好奇望着周围的风景变化。
难怪弟弟刚去南方上大学那年的暑假,沈伶舟拉着他让他讲一些南北的风俗差异,沈耀祖不耐烦地说:
“我说你就能明白么,哎你还是多出去走走长长见识吧。”
原来旅行的意义,是为了改变对这个世界的偏见。
沈伶舟忍不住掏出手机打开摄像,记录沿途的风景。
楚聿看了他一眼,将车速放慢了些。
中午又经过一处休息站,二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定了钟点房小憩一会儿后继续出发。
为了配合沈伶舟拍照摄像,楚聿车速并不快,原本预计中午就能抵达目的地,一直到傍晚黄昏才终于驶入弟弟所在学校的地界。
看到见过一面的大学校门,沈伶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不是来旅游的,而是被楚聿强行拉过来找弟弟讨说法的。
原本被美景冲淡的不安心绪再次上涌。
他看着天边滚滚翻涌的火烧云,咽了口唾沫,掏出手机打字:
【你饿不饿,要不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请你。】
尽一切努力,这时间能拖延一分是一分,万一拖着拖着,楚聿就打消这个念头了呢。
楚聿拿过他的手机关机,就像是捂住了能说话的人的嘴。
他也没再和沈伶舟做什么无意义的解释,把沈伶舟塞进车里,道:
“在这等我,要回钱之后,想吃什么随你选,我请你。”
他把沈伶舟的手机扔回去:“有事给我短信。”
说完,按下车钥匙锁了车子。
忽然被锁在车里的沈伶舟不安地敲打着车窗,但楚聿不予理会,扭头阔步离开。
晚上六点,正是晚饭时间。
校园里人头攒动,齐齐朝着各大食堂涌去。
楚聿简单一打听,轻车熟路找到了沈耀祖的宿舍楼。
年轻的面容轻而易举混进了大学生中,因此舍管并没拦。
他敲开沈耀祖的宿舍门,屋里只有一个穿着背心打游戏的男生,对方言简意赅:
“沈耀祖不在,可能去食堂了。”
“他常去哪个食堂。”
“不知道,不关心。”大学生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道。
楚聿沉思片刻,刚转身要走,宿舍门被人推开了,进来一染着黄毛的男大学生,大大咧咧和同行舍友道:
“沈耀祖真是出息了,你是没看见,在小广场上,一堆妹子围着他表示要跟他学习滑板。”
另一舍友笑道:
“你要是也能买个十几万的滑板,别说妹子,你让我跟你睡一睡我也可以考虑一下。”
“滚,吐了。”
“欸?帅哥你哪个宿舍的?没见过啊。”终于有人发现了楚聿。
楚聿不发一言,转身离去,留下几人一脸懵逼,面面相觑。
晚上六点过后是大学生们最惬意的闲暇时光,位于图书馆前的小广场热闹非凡,有社团搬着音响等设备在这里举行小型演唱会,不少学生在广场周边摆摊,兜售一些自己用不到的二手物品。
在人头济济中,楚聿一眼就发现了被一群妹子围在中间,抱着滑板侃侃而谈的沈耀祖。
楚聿再次产生了疑惑:
沈伶舟和沈耀祖真的是同母同父的亲兄弟?
把他哥扔人群里必然是非凡出众,他也一样出众。
丑得出众。
可能沈伶舟随妈,他随爹。
楚聿随手推开一女生,突然出现在人群中,颀长高挑的身形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望。
沈耀祖眼见同学们艳羡的目光从他的滑板上转移到不请自来的男生身上,五官扭曲了。
“哥们儿有事?”眉尾一扬,语气挑衅。
楚聿睨着他,语气轻佻:
“是啊,打你电话不通,只能找你本人,欠我的四万九千块打算什么时候还。”
沈耀祖眼神一晃,透着几分心虚,声音不自觉抬高:
“神经病,我认识你?什么时候借你钱了!”
不等楚聿开口,一女生站出来道:
“是啊,耀祖随便买块滑板都是十几万的限量款,他家里还给他买了一百来万的车,借你钱?不可能吧,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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