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伊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兽人族领地首当其冲,其后是龙族,然后是精灵与妖族的疆域……人类的光明城已是最后的堡垒。魔王竟能孤身推进至此?
“那么,”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依旧,“带我去看看吧。”
达利尤斯毫不犹豫地高举权杖,顶端的光明宝石爆发出刺目光芒。空间剧烈扭曲、折叠,下一瞬,两人已出现在光明城高耸的边境壁垒之上。
凛冽的狂风裹挟着刺鼻的硝烟与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视线所及,一片末日景象。远方的天际,厚重的、翻滚着不祥紫黑色雷光的乌云正不断吞噬着光明军团竭力维持的金色圣光屏障。金光如利剑刺穿乌云,留下短暂的空洞,但转瞬又被更汹涌的黑暗填补。一片巨大的阴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如同污浊的墨汁,贪婪地覆盖大地,吞噬着所剩无几的光亮。
梅林伊娜的心微微一沉。这个位置……距离光明城核心太近了,近得能看清城墙上士兵们惨白的脸。这绝非以往任何一次魔王战争能达到的深度。
“兰尾菊的光之壁垒呢?”她敏锐地注意到战场边缘本该存在的、由大片兰尾菊构筑的防御阵线几乎荡然无存,“它们不是能有效阻滞魔物侵蚀吗?魔王怎会如此轻易突破?”
达利尤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沉重地指向战场核心,声音干涩:“你看了就明白了。”
在战线的极远处,代表着人类最后希望的圣女旗帜和勇者徽记正在一片压倒性的黑暗中艰难支撑。光明魔法爆发出的璀璨光辉如同狂风中的残烛,被一股狂暴的黑暗力量步步逼退。大地被染成焦黑,破碎的兰尾菊花瓣和翠绿的汁液混合着泥土与暗红色的血污,被无情地践踏、碾入尘埃。
突然,一道由纯粹黑暗魔力凝聚而成的龙卷风撕裂了摇摇欲坠的光明阵线,带着腐蚀万物的尖啸席卷而至!圣女、勇者以及他们身边伤痕累累的伙伴们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抛飞,眼看就要被那吞噬一切的黑雾彻底吞没!
“光魔法普度众生!”达利尤斯教皇厉声喝道,手中权杖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辉。天空瞬间展开一个覆盖小半个战场的巨大金色法阵,纯净而温暖的光辉如甘霖般洒下,所到之处,腐蚀性的黑雾冰雪消融,勇士们身上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圣女在光芒的托扶下勉强站起,她金色的圣袍破损不堪,沾染着污血和尘土,昔日圣洁无暇的脸庞此刻写满了疲惫与深深的愧疚。她仰望着城楼上的教皇和梅林伊娜,声音带着哽咽:“教皇冕下……梅林伊娜使者……我们……我们辜负了光明的期望……无力阻止魔王……”
“起来吧,孩子,”达利尤斯的声音带着悲悯,亲自伸手将她扶起,“你已经尽力了。”他目光中的仁慈与此刻战场的惨烈形成鲜明对比。
而梅林伊娜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那片破碎的花海之上。一个身影,正踏着遍地染血的兰尾菊残骸,不疾不徐地走来。
魔王。
她穿着一件样式古朴、边缘磨损的漆黑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面容。她没有穿鞋,**的双足鲜红欲滴——那并非肤色,而是被脚下兰尾菊蕴含的纯粹光明力量灼烧、不断渗出的鲜血。每一步踏下,都伴随着细微的滋滋声和升腾起的微不可察的白烟。每一朵被她踩碎的花,每一滴她脚底流出的血,都是兰尾菊以生命为代价进行的最后抵抗,是光明对她黑暗躯体的无情灼烧。
“暗夜哀嚎。”
魔王的声音响起,温柔得如同哄睡孩童的摇篮曲,与她手中那柄精致小巧、顶端镶嵌着不祥暗红宝石的黑魔杖挥出的恐怖力量形成骇人的反差。魔杖轻点,大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剧烈震颤!比之前更狂暴数倍的黑雾凝聚成无数条缠绕着惨白闪电的致命丝带,如同千万条毒蛇,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直扑城楼!
“光明庇佑!”达利尤斯教皇须发皆张,再次高举权杖。一面凝实无比、流淌着无数神圣符文的光明壁垒瞬间在前方展开。
“轰!!!”
光与暗,两种极致的力量猛烈碰撞!刺耳的尖啸声撕裂耳膜,交界处爆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强光和深邃的黑暗漩涡。教皇的光明壁垒坚韧无比,如同怒涛中的礁石,但面对魔王这纯粹而狂暴的一击,它剧烈地颤抖着,金色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细密的裂痕开始在屏障表面蔓延。达利尤斯额角青筋暴起,握着权杖的手微微颤抖。
“梅林伊娜使者!”教皇的声音在巨大的能量轰鸣中显得有些嘶哑,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身边依旧云淡风轻、仿佛眼前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幻影的女人,语气中带着难以压抑的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魔王已兵临城下,肆虐至此!你为何还不出手?”在教皇的信念里,身为光明使者,当黑暗降临,自当以生命捍卫光明,这是不容置疑的铁律。而梅林伊娜的袖手旁观,在他看来近乎背叛。
梅林伊娜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魔王身上,那顶宽大的兜帽遮住了来者的面容。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穿透了能量的爆鸣:“达利尤斯,她脚下的土地,尚在光明城之外。”她的规则,未曾打破。
教皇心中怒意翻涌,却无暇分辩,只能全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屏障。每一秒的僵持都消耗着他的生命力。梅林伊娜,这位光明最后的屏障,究竟要等到何时?
就在光明壁垒即将崩溃的刹那,魔王挥出的黑暗魔力如同退潮般骤然消散。达利尤斯如释重负,喘息着撤去了魔法,战场中央只剩下光暗交锋后残留的能量乱流和刺鼻的焦糊气味。
城楼上,梅林伊娜与教皇并肩而立,圣女和幸存的勇士们簇拥在他们身后,脸上写满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凝重。在他们前方,光明城最后的守卫者们紧握武器,魔法师们吟唱着防御咒文,无数新生的兰尾菊在残破的战场边缘顽强绽放,试图阻止那唯一的、缓步走来的黑暗。
泥土、碎石、甚至破碎的武器残骸,在魔王无形的魔力牵引下,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聚拢、抬升,形成一道跨越城墙高度的宽阔阶梯。光明的力量本能地抗拒,台阶上不断有新的兰尾菊破土而出,璀璨绽放,试图用纯净的光明灼烧这黑暗的造物。魔王踏足其上,每一步都伴随着脚下兰尾菊被灼烧成灰烬的轻响和蒸腾的白烟,但她前进的步伐没有丝毫迟滞。
黑暗的化身,就这样无视着光明的愤怒与抵抗,一步步走到了城楼的最高处,最终停在了梅林伊娜与达利尤斯教皇的面前。阴影,彻底笼罩了城楼上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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