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离去,我方慢吞吞回到塔内,夏九州没等我,已经动起了筷子,我连忙跑过去,着急道:“团圆饭,你怎么不等我?”
夏九州乐不可支道:“谁叫你突然跑了没影,你要是去天南海北,我还饿着肚子等你?”
我愣了愣,嘀咕道:“明明是你要去天南海北了。”
夏九州敛起笑,忙夹鸡腿给我,安抚我道:“好好好,我失言,快吃吧。”
我笑眯眯拿着鸡腿吃,夏九州问道:“你刚才跑去哪儿了?”
我随口答道:“方才太子来了,我去送送他。”
夏九州喝了口茶水解腻,随口问道:“他近来常来找你?”
我点点头道:“你之前与我说,他喜欢二哥,原是真的,经常来与我说道他,又支支吾吾的,瞧着像是为情所困的样子。”
夏九州道:“他倒是用情至深,听说左知言纳了姨娘后,太子也不曾亏待他,经常打赏他东西,满朝文武都知道左知言是他亲信,如今他们皆为男子断了可能,反而不避讳。”
我心里堵得慌,闷了半晌说道:“若是太子殿下,二哥当他赤子倒也不吃苦,虽说赤子不便抛头露面,又无子嗣,晚年凄凉,可太子与二哥也算青梅竹马,想来也不会有色衰爱弛的一日,不知他会不会后悔纳了姨娘。”
夏九州哭笑不得道:“用你替他后悔?如此他既不用为人赤子,还能保一辈子荣华富贵,我若是他,做梦都能笑醒。”
我放下筷子,拉住他的衣袖道:“九州哥哥,若我以后当了大官,我也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夏九州哈哈一笑,乐道:“呵,那你好好办差,我今后锦衣玉食可都靠你了!”
我笑眼弯弯道:“没问题。”
洪叔笑吟吟看着我们,往我们碗里夹菜,憨笑道:“快多吃点菜。”
夏九州与洪叔临行前一日,我请徐月辉替我一夜,回府里陪他们收拾衣物,最后吃了一顿饭。
这小院原本就在府里靠近后门的偏僻角落,寻常没什么人来,夏九州前来投奔时东西就不多,这么多年除了添了些笔墨纸砚就只有一些衣裳,归置完之后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生气。
次日父亲与母亲也来替他送行,他来时八岁,去时二十岁,堪堪十二载已是他人生的大半。
父亲眼里竟有些泪花,他性格内敛,话也不多,只与二哥略微亲热些,我难得见他这副伤怀的模样,夏九州在他心中应是有些分量的,才会使他在此刻露出些真情来。
夏九州钻进马车里,临走又探出脑袋对我笑,我睁大了眼睛不敢掉眼泪,他与洪叔离开,我总是要长大的,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孩子气,叫他们担心。
待马车动身,我才忍不住又跑了上去,追着马车行了一段,直到把马车喊停了下来,冲去洪叔身旁嚎啕大哭。
夏九州从车厢里钻出来,红着眼睛抱住我,哽咽道:“我去去就回,别怕,我很快就回来,我安顿下来就写家书给你。”
我泣不成声道:“那你好好办差,尽快就回来,我、我也努力办差,等我当了大官,就调你回来。”
夏九州含着泪又回车厢,洪叔摸摸我脸,叹气道:“乖,回去吧。”
我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翩然离去,直到完全不见了影子,才慢吞吞穿过人流往家走。
父亲犹然站在家门口,待我回来后,他叹了口气道:“今后只你一人住在那小院,我与管家说过了,遣一位嬷嬷去照顾你。”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
父亲的脸上露出松快的表情,拍拍我的肩膀,转身进去。
我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一片萧索,这世上所有人终究会离我而去,不是孰对孰错,只是命运注定罢了。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不知道往哪去,远见几名侍卫抬着一座紫檀嵌玉屏风而来,另有几只箱笼,不知里面摆的是什么物件。
那几名侍卫我见过几次,大约是太子又赏了什么好东西给二哥。
我忽然想起今日是正月初五,是迎财神的日子,每年这时候二哥都领太子赏,也并不稀奇。
我避开一些,让他们进去,门口仆役进去通报,不多时东西就抬进去了。
我跟在他们后面进府,又见左知言从里面跑出来,他今日穿了新衣裳,面色红润很是精神,他有时候虽然讨厌,却不可否认他长得好看,眉目精致动人,笑起来眉飞色舞,又很会鉴貌辨色,能言善道,嘴巴也甜,总能和适宜的说出许多好听的话,我有时候受了他欺负恼得很,他转眼和煦清风般与我说话,我便也拿他没办法,反而隐隐觉得是自己小气,没有容人之量,总记仇那些陈年旧事。
我低着头往里走,左知言突然又向我跑来,勾住我脖子笑说:“我许久不见太子,还以为他心里没了我,原是我想多了。”
我苦着脸看他,嘀咕道:“这些事与我说什么呢。”
左知言瞪我一眼,又笑:“这些事情又不能摊开来与人讲,只你知道罢了,我不与你说,还与谁说?”
我见他得意,忍不住问:“二哥,其实你后不后悔,若是你嫁给太子殿下,兴许比现在还舒坦,我瞧他对你也是真心的。”
左知言翻了个白眼,恼怒道:“你懂什么?说你蠢真是蠢,他心里有我就行了,我如他意,他反而不当我回事,如今我只肖对他若即若离,他一颗心就全都挂在我身上,我不必去当他赤子,还能一辈子靠着他,傻子。”
我烦得狠,推开他道:“你别与我说了,我听不懂。”
左知言拧了我胳膊一下,递给我一支狼豪,“喏,这个给你。”
我纳闷道:“给我这个干什么?”
左知言嬉皮笑脸道:“太子送了我几套新的墨宝,这支旧的给你用,免得你说我这当哥哥的不想着你。”
“我有毛笔。”我把笔推回去,转身要走,左知言硬塞进我衣领里,哈哈笑着走了。
我连忙把毛笔掏出来,回到房间脱了外衣一看,却见领子处落下一道黑漆漆的墨痕,我又气又急,连忙去洗衣裳,这件新衣裳我穿了还不到十日,如今就弄脏了,我揉了揉眼睛,把衣服晾起来,又换了件深色的衣裳。
今日无事,也不想待在家里,徐月辉替了我一夜,这会儿应该也乏了,我换好衣服提前去了卷宗司。
沿路到处都是炮仗声,香火蜡烛燃得到处都是,巷子里有人在拜土地公,店铺里拜财神爷,孩子们拿着鞭炮四处走,吵吵嚷嚷要糖吃。
卷宗司今日也热闹,我刚进院堂,就被一位刑吏大哥叫去了库房,宫里的赏银发下来了,叫我去领。
我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排着队去领银子。
赏银的来处五花八门,圣上普赏了一些,太尉大人也赏了一些,司史大人买了些糕点果子分派,林林总总领了三十多两银子,与一大包糕饼。
我笑眯眯捧着糕饼进卷宗库,却见门口站了许多侍卫,虽是眼生,但都是宫里侍卫的装束,正想是不是太子来了,进门却不见一楼有人,倒是二楼传来许多动静。
我把东西放下,迟疑着走上楼。刚踏入二楼,就被卷宗砸了脸,我眼前一黑,脚步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幸好徐月辉眼明手快拉了我一把。
我心惊胆战走过去,地板上坐着一个年轻小公子,看着似是比我还小几岁,模样稚气可爱,面色却不悦,一本本看卷宗,不满意就随处扔,扔的满地都是都是。
太尉今日也在,这会儿死死皱着眉坐在长板凳上,一脸无奈抑郁。
太尉突然见我,眼睛忽的明亮,嘴角扬起笑,忙说:“行舟,你来得正好,快给殿下找找,有没有简单有趣的案子,叫他打发时间。”
我不明所以,还未回答,小公子却恼怒异常,立起来道:“我不要简单有趣,我要惊天大案!”他转头又看我,问道:“你是谁?”
我呐呐道:“小人是卷宗库刑吏。”
他微微蹙起眉,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与太子却有几分相似,他打量我半晌,环着手臂冷冷道:“你既有官职在身,见本殿下就自称下官,你懂不懂规矩?”
我慌张看着他,连忙改口道:“下官知道了。”
太尉叹气道:“赵北辰,你与他较什么劲?你如今在审监司领差事,这里的案子轮不到你插手。”
赵北辰突然一乐,朝着太尉道:“你也没规矩!你这狗奴才,敢对本殿下吆五喝六!”
太尉就像抓小鸡一样将他提起来,拽着他往楼下走。
我倏然松了口气,慢条斯理把卷宗都捡起来,一一放回原处。等全部收拾妥当,下去一楼,却见赵北辰正在吃我的糕点,太尉坐在一旁闷声看着他,徐月辉已经不知去向。
赵北辰一边吃一边抱怨,每种都咬一口,尝尝不好吃就扔了。
我心头仿佛滴血一般难过,这么多糕点,我一块都没吃上。
赵北辰见我眼巴巴看着他,瞪我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把眼睛闭上,垂着脑袋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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