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冥界微醺

三魂归地府,七魄散冥幽。唯有黄泉客,冥冥去不返。

澜婴,便是在忘川河畔,坐赏彼岸花,独酌孟婆汤的箭下死鬼。

可就在不久前,自己分明还在喜宴上蹭吃蹭喝,为何周遭突然银光一闪,众宾客竟成了一群银甲侍卫,将她团团围住?

而她只能一副挡我者死的桀骜模样,无惧无怖地搏杀在铺天盖地的剑影刀光之中。

若非一道猝不及防的金光,至大殿的高台上悍然飞出,横贯长空,不偏不倚正中她的心口。那几十个银甲卫分明就奈何不了她。

射此箭者,衣着华服,手握金弓,半张修罗面具将人隔于千山万水,凛若冰川。

要怪只怪自己体内的一道封印,禁锢了修为,凝不出内丹,否则她又怎会死得如此草率?

澜婴心中愤恨,仿若躁动的万千野马,在绿野间夺命狂奔。

“嘶!”

她转眸瞧了一眼,被自己掐到发白的指节,竟有点儿生痛!

冥界这地方安静得出奇。无论巡逻的冥差,或是席地而坐的鬼魂,都生怕言行有失,触犯了冥界的法规,落得个魂飞魄散,不得轮回的下场。

“一死了之?绝无可能! ”澜婴陡然起身,连桌带杯一同掀翻丈外,孟婆汤洒了一地。周围无数鬼魂惊悚的眼光纷纷落在,她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

向来喝酒必醉,醉后必疯的臭毛病又犯了。

这冥界专属内供酒--孟婆汤,没让她忘记前世的恩怨,却让她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追着一只小白狗,跌跌撞撞去的冥界藏书阁。

“做人之时就怂得跟狗一样,如今做了鬼,谁还受这委屈?”

澜婴趴地上,瞅着小白狗露于案几外的一小戳尾巴,一个猛扑:“狗东西!”

岂料,狗没逮着,却抱上了一位身型修长,衣着黑袍之人的大长腿。

她顺着长腿抬眼看去。

哟嗬,这男子一身行头,得是百年才出一只的墨羽孔雀,取其翎羽,搓丝织成的吧。漆黑中闪着斑斓,却比金银更显耀眼。一副浮雕彼岸花的冰晶面具,竖着遮挡了左侧半张脸,只露出右侧的半张俊脸和琥珀色眼眸。而头上戴着的万年寒晶玉冠之上,本该镶嵌着瑰宝的地方,却是个空缺。

“谛听,又引这女鬼到此处作甚?”男子眉心紧蹙,面露威仪。小白狗怯怯地从袍摆下露了半个头,未敢吱声。

澜婴双手拽着他的衣衫,整个儿挂在他身上,费劲地起身。若非他衣衫的面料结实,怕是要被她生生给扯成破衣烂片儿。

她半倚着他,醉眼迷离地调侃道:“人间的面具恶男夺我性命,地府又冒出个面具恶男拘我魂魄,我跟面具之仇不共戴天!”

说话间,一抬手打掉他脸上的冰晶面具,另一手反握一把短匕,架于他脖颈处,动作干净犀利。全然无视男子震惊的脸和颤抖的瞳孔。

望着面具下的一只绿豆小眼儿,在坑洼的半张脸上,十分突兀。澜婴整个人都麻了。

呃,丑!

绝丑!

原本脸上的无所畏惧之态,却随着周遭的雷霆威压一同凝滞。

她一个寒颤后,率先打破这冷死人的尴尬局面。

“呃,我在世的时候,见过不少身残志坚,仍然才华横溢的人。咱们即使做了鬼,也莫要自轻自贱,只要多读书,读好书,定能枯木逢春,有所建树。”随即收起短匕,笑眯眯地握着小拳,轻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并将面具捡回,挂到他手里握着的书卷上。

遂转身要溜,却控制不了步履的蹒跚,她心里犯着嘀咕:真是面由心生,做鬼都这么磕碜!还是远离邪恶,独善其身,阿弥托你的福!

这言下之意,分明是在告诫他‘人丑就要多读书’。男子脸色铁青,抬腿一脚,往她身后踹去,却让她一个转身,刚好接住。

她不放手,他便抽不开腿。

“放肆!”黑袍男子瞪着一大一小的琥珀色双目,本就怪异的阴阳脸,更为大放“异彩”。

“愚蠢!”澜婴也朝着他瞪眼:“背后偷袭,小人之举!”,还不经意抿着嘴憋笑。双瞳剪水,梨颊微窝,看呆了男子身后的小白狗。

见男子展开双肘,趔趄要倒,她遽然一推,借力向后跳开了去,还顺带扒走了他脚上的金丝蝠纹鞋。

接着正经八百地训斥道:“说了莫要自轻自贱。难道不懂啥叫听人劝,吃饱饭;识人教,武艺高?”

看着澜婴脚步摇摆,错落不倒,手上的鞋子,玩得跟杂耍里的转盘子一样,十分嚣张。男子踮着一只脚,银牙咬碎:“厚颜失德,恬不知耻!荒唐女鬼,死不足惜!”

澜婴醉眸微醺,听到“死不足惜”,她竟微怔止步,侧身道:“瞧瞧你那鬼样子。愤怒,令你面目全非的嘞……”

“海阔天空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黑袍男子从袖中抛出一块碧绿色的令牌,厉声敕令:“押入八寒地狱,十二年不得出。”

澜婴以迅雷之势接住令牌的同时,反手将鞋子抛回给他,一套动作,从容不迫,行云流水。她嬉笑道:“布鞋换美玉,公子盛情,却之不恭,敢问高姓大名。”

说着,对令牌呵了口气儿,用衣袖来回擦拭。

“冥王!”他说。

“这狗子?”

“谛听!”它说。

这碧玉是……冥王令?

澜婴喉咙里狠狠地咽了一口沫儿,双眼放光突然笑道:“乖乖,这玩意儿怕是能买下一座城!”

她迅速将冥王令塞入腰间乾坤袋里,高呼着:“银货两讫,童叟无欺!”便撒开双腿一溜烟儿消失在门外,留下冥王一脸懵然。

“谛听,这已是第十四回了吧?”冥王将面具重新戴好,随即衣袖一挥,青烟四起,无数冥差,森森然追了出去。

一只长着兽角,虎头,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白色巨兽自他身后跳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答道:“殿下仁德,对澜婴甚是宽容,此已是第十五回了。她非人非妖,死后亦不是鬼,冥界留不得,忘川渡不了,眼下无人能奈何她。要不让她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那就让她去地狱里待着!!眼不见为净!”

换作别人如此言行,早就被捏碎魂魄,灰飞烟灭了。而冥王对澜婴的纵容,让谛听心生疑窦,却一直不敢问其原由。

过了良久,冥王竟有些无奈地叹道:“此处拖不住太久,她终就是要回去的。此女心性乖戾,刚愎固拒,只怕她封印解除之日,便是人间炼狱之始。”

“啊?”

……

所谓仙界一日,凡界一年;凡界一日,则冥界十二年。

自打掀了冥王的冰晶面具,睹了君王的真容,这十二年里,再次过得狗都不如。

八寒地狱,天寒地冻,万里冰封。日复一日,霜绞冰割。

五百枚与手臂等长的冰锥,反复砸穿她的胸口,破背而出。旧伤未愈,新创叠加。以至十二年中的每一天,都能深刻又清晰地感受到极寒痛苦的折磨。更可怕的是,她是鬼,死不了。

而这样的将死之痛,竟渐渐触动着她体内的封印,零星半点地瓦解。让她偶有灵力萌生的错觉。

或许是设下禁制之人,在封印中加了些保命的术法吧!澜婴心道,脸上毫无波澜。显然习以为常了。

而出狱后的那一盏孟婆汤,她悄悄倒在了身后的裙摆上。

“谛听,渡不了忘川,我便永远在此处,做一只楚楚可怜的鬼了。”澜婴淡淡地说道,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忧伤。她抱膝坐在一处屋顶上,脚边生着一个小铜炉,烤着鸡翅膀。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趴在她脚边的小白狗,一副见惯不怪的口气:“况且,你怎好意思顾影自怜?看看九凤,你干的好事!”

它抬爪指着碳火上,滋滋冒油的一对鸡翅。

“冥王豢养三百年,才破壳而出这么一只九头雏鸟,让你给烤了。等着下地狱吧你!”谛听微愠。

“你说,冥府这王座,可许公平竞争,能者居之?”澜婴喃喃,全然不在意谛听说了些什么,转而默默地望向远处的天子殿。

澜婴在冥界待了七十二年有余,今日恰逢自己在凡界的头七,也不知何人会为她收尸?

想起在凡界每每遇到生死关头,体内的封印便会异动。倘若在各大地狱酷刑的摧残之下,还无法冲破封印,她真是生无可恋。

“你是患了什么疯魔痼疾吗?青天白日的信口鬼词?一天不作死,日子过不下去吗?!”

小白狗全身的细毛瞬间支棱,蓦地在一阵白烟之中,变作了一位身穿瓷白锦服,髻上虬枝玉簪的少年。

“我若做了冥王,第一件事便是重修生死簿,逆天改命!”澜婴转头,犀利的眼神锁定在谛听惊慌的脸上。

“你的命簿有什么好修的,你又不在生死簿上……啐!”他恨自己长了一张嘴,猛地自抽一个大嘴巴,不敢再往下说。只得改口说道:“篡改生死簿可是要遭天罚的,就算是冥王也不能逆天而行。你可别再惹事了,壮士!”

见她一脸不可言语的怪异模样,谛听转身要溜,却被她迅疾起身,反手扼住脖子,过肩一摔,脸朝下摁在屋檐上动弹不得。澜婴笑道:“碳火充足,再烤一条狗腿如何?”

谛听喉结颤动,脸白得像上吊用的白绫。

“说!为什么生死簿上没有我?!你和阴阳脸,背地里密谋了什么诡计?”若是目能成刀,此刻谛听已被剁成了肉糜烂酱。

她一直纳闷,自己渡不了忘川,逃不出冥界。无论做何等大逆不道之事,也不曾魂飞魄散。

“澜婴,休要猖狂!”冥王低沉的嗓音,陡然自天子殿传出。

她扯了扯嘴角,松开谛听,一转身便朝天子殿掠去:“那就只好,向庄严端正的冥王殿下,讨要个说法了。”

见她一副插翅飞天陲,正气贯长虹之势。谛听举着大拇指,目送澜婴御风飞走。由衷地佩服她“自作孽不可活”的豪横。

此处不能留我,不日便可重返凡界。她心里一丝激动油然而生。

只是刚到天子殿门口,一道凛冽的青烟化作万枚黑针,精准地刺满她整个背部。还没来得及喊痛,突然拔地而起的三生石,便将她撞了个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星辰闪耀。

而此时,冥王不紧不慢的声音,再次响彻耳际。

“罪犯澜婴,敢悖天常,屡教不改,大不敬宗庙社稷,肆意损毁我冥界至宝——三生石,罪无可赦。将其押入孤独地狱,十二年不得出……”天空顿时阴云层层。

澜婴悚然,脑中闪过一个令人生怖的可能,喊道:“你居然阴我?故意将我困于此地?放我回去!我要回凡界!”

本以为,冥王难忍这欠揍的胡作非为,自会将她从冥界驱逐,原来竟是自己天真。这位殿下如今拿出如此低能的手段将她扣留,怎奈此处还是他老大,他说了算。

她自知再劫难逃。

而眼前破碎的三生石,竟呈现出澜婴五彩纷呈的前尘过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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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冥界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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