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颖没有追问如何将计就计，只是循着声音默默坐到她的另一侧。
陌生且充满异味的狭小空间，等待接收未知命运到来的一分一秒。三人从各自的原有姿态，缓缓靠近彼此，直至互相依偎在一起。
正义与邪恶的抗争永不停歇。而这一次，卢绾秋把赌注全部压在正义的一方。她必须赢，而且要赢得彻底。只有这样，她才能保全所有人，与此同时，得以进一步追查唐晓东的下落。
关于这些，卢绾秋并不打算告诉魏清和唐晓颖。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一切所谓的计划都是美好的期许而已。实现目的才是完美的计划，中途夭折便是无谓的折腾。
屋外这些人多为凶相，精神麻木少有人味。他们高声喊喝肆意谩骂，酒瓶碰撞互相推搡；他们吞云吐雾搂搓麻将，宿醉神迷病狂丧心。
魏清遇到的恶人不算少，但这般不管不顾狂悖无道的人却是第一次见，更何况如此之多这样的人聚在一起。她原本并不明亮的世界又蒙上一层粘稠恶臭的暗黑色网子，让她不由蜷缩至角落抱紧孤独的自己。
内心的那个她在紧闭双眼瑟瑟发抖，外在表现出的则是人的本能——紧靠那个她最信任，最在乎，最不舍的人。
魏清拥进卢绾秋的怀里，一只胳膊紧紧搂住她的脖颈。
卢绾秋炙热的体温丝丝传至魏清体表，她原本急促紊乱的呼吸一点点变得平稳，最后与卢绾秋的呼吸完全同频。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如果不考虑其他，只这样简单地与这人一同呼吸这个世界，该有多么美好。
“别怕。”卢绾秋的声音娓娓而来，“把手伸进裤兜里找找看，有惊喜。”
魏清缓慢睁开眼，面前的白色T恤衬出小片光晕使她感觉一阵飘忽。
惊喜。这样的境遇下，还何谈什么惊喜？
她试探地将手伸进裤兜，指间触碰到糖的那一刻，眸中景象似是闪了一瞬的光芒。
“一颗糖？”魏清轻轻问。
“嗯。”卢绾秋的手抚上她的头，温柔地揉了揉她松散的头发，“生活痛苦难捱，而你是我的一颗糖。”
魏清不语，抿唇思考她话里的意思。
卢绾秋没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从她手中寻得那颗糖，放开另一边揽住唐晓颖的胳膊，开始替魏清剥糖纸。
“这是我偶然间看过的一句话，很喜欢。”卢绾秋将剥好的糖喂到魏清嘴里，柔声询问：“好点了吗？”
魏清不确定她好不好。她想歪曲卢绾秋的意思，宁愿没听到后面的那句补充。
“你俩行啦，当我是空气啊！”唐晓颖忽然抱怨道。她重新拉过卢绾秋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歪头伸出手心，可怜巴巴道：“我的糖呢？”
卢绾秋轻拍一下她的手，道：“空气还要求那么多！”
“瞧不起谁空气呢！我刚才也是绝不向恶势力屈服的女战士。”唐晓颖嫌弃地丢回她的胳膊，“哪像你几招都接不住，不是听说你从小有跟人学散打之类的吗？”
“呵，女战士。”卢绾秋吹动额前刘海，一副辩论架势，语速极快道：“我看是疯魔神经那个病还差不多。”
唐晓颖指着卢绾秋的鼻子：“姓卢的，你过分了啊！”
卢绾秋仰起下巴一脸不服：“说得你好像多谦和似的。”
魏清：“……”
我们在遭难啊，两位。这个时候来个斗嘴专场，真的合适吗？魏清有点怀疑人生，并不想理她们任何一个。
糖很甜，一点点融合在口。神经在一轮轮口水的吞咽下得到安抚，渐渐放松下来。魏清在不知不觉间放开卢绾秋，只微微靠在她肩头。
——还是不愿和她分开。
有黑暗做屏障，人也变得大胆。那些藏匿于心的秘密，便在话语的掩盖下悄然揭开。
魏清找寻到卢绾秋有些冰冷的手，轻柔地搭上，一点一点握紧。
争辩中的卢绾秋陡然哑口，眼珠快速地转了转。
唐晓颖也警惕起来，以为有什么异常。
卢绾秋没有挣脱开魏清的手，只是忽地收回损友模式，低声且冷静道：“时间差不多了。如果我预计的不错，成功应该快带人赶到了。”
这话的尾音还在，门被猛然推开，一道刺眼光线正正扫射三人。
“小娘们，哥几个等不及了。”那个面相阴戾的男人一手拿着酒瓶，脚步不稳地朝魏清走来。
魏清惊惧地盯着男人的高大身影，死命握住卢绾秋的手。
屋里本就狭小，拿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魏清只觉面前的光很快被遮挡，卢绾秋在分秒间起身护在她身前。
“又是你！”男人蔑视她的存在，把她往旁边一拉，“给老子滚一边儿去吧！”
下一秒，马上就要触及到魏清。
“咣”一声响后，男人蓦地单膝跪在魏清跟前。
他愣缓片刻，晃悠悠地站起，在卢绾秋对面来回走了几步。
卢绾秋沉静定立，迎上对方凶恶的目光，挑衅意味浓重地挑了挑眉。
“我忍你很久了！”男人边喊边挥起蓄足了力的拳头，倏地砸向卢绾秋的脸。
——卢绾秋没有躲，仿佛等待这一拳很久的样子。
她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轻蔑地笑开：“就这？”
男人气急，紧接着挥出另一拳直捣她的面门。
魏清顾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卢绾秋。
这一拳重击至她的左侧肩膀，魏清闷哼一声，眼睛死死地闭住，并不惧怕再承受另一拳。
“魏清！”卢绾秋刹那间乱了方寸，浅棕色的眸中充溢着疼惜与不解。
人被魏清牢牢扣住，卢绾秋只能顺势抱起她，放于安全的一侧。
她贴近魏清，极小声的耳语：“我没事，你也不可以有事。乖，放心交给我来处理。”
魏清觉得耳朵痒痒的，那些温湿的气体一缕缕拂过，像麻醉剂一样让人的大脑木木的又飘飘欲仙。
她慢慢放开了卢绾秋，垂眸退到后方。眼神流转间与卢绾秋专注炽热的目光相遇——她竟淡淡笑着，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宠溺。
下一刻，那张笑脸连同她纤薄的身体斜斜栽倒在地。
——男人这把下了死手。在酒精的作用下，全身的混劲皆聚于这出其不意的一掌。
“绾秋！”魏清和唐晓颖同时大喊。
魏清直接扑倒在她身侧，唐晓颖也是连滚带爬至她近前。
卢绾秋被打晕了，两人拼命呼喊了一分多钟，她才终于缓醒过来。眩晕感持续传来，她用手掌按压着两则太阳穴，但仿佛并不见好转。
魏清将她扶起搂在怀中，一只手不停地给她顺后背。
卢绾秋控制不住地发出轻微的呻吟声，那细小的声音却犹如一块块巨石，压得魏清喘不过气来。
她干张了两下嘴，眼泪很快聚集，扑簌簌而落。
男人似乎也吓了一跳，担心搞出人命。他一直冷眼旁观，见卢绾秋意识恢复，再次原形毕露。他指着魏清，大声嚷嚷道：“别在这演苦情戏了啊！小娘们，说的就是你，脸上带一道疤的那个！识相地赶紧跟老子走，要不然我可保不准还会发生什么。”
魏清的那一口气总算喘上来，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目光中带有从不属于她的决绝与果敢。她把卢绾秋扶给唐晓颖，坚定地站起，没有看任何人，提步往门的方向而去。
“魏清！”卢绾秋近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你……你别走！”
唐晓颖已经泪流满面，带着哭腔嘶喊道：“别做傻事！”
魏清背对着她们停住脚步，异常平静道：“放心。”
卢绾秋想奋力起身，却发现身体并不听使唤。
她眼见魏清走出了门，男人“呵呵”两声随后很快跟上，门被重重关上还上了栓。
——门栓安在外面，这屋子本就是一个真实的牢笼。
卢绾秋眼里的光随着那扇门的关闭彻底消失，双眸变成了没有任何色彩的黑洞。
她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她原本的计划是以自身试险，而现在她却将魏清推至黑暗的深渊。
卢绾秋怕了。
她踉跄地起身，随即跌倒在地，再起身再跌倒，最后只能匍匐在地上继续往门的方向爬。
“绾秋，你别这样！”唐晓颖跑过来拉她，并不自信地安慰道：“我们一起想别的办法。”
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她们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出路。可魏清怎么办？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伙们会怎么对她？
层层无力感将卢绾秋包围，她颓然瘫软下来，双手捂脸不住地喘着粗气。
门外，一群人突然吹起口哨，起哄嬉笑声不断隐隐传来。
魏清被拉至马哥旁边，几人上手推了把她的后背，她重心不稳撞到马哥的身上，周围顿时一片哄笑。
“你这样活着有意思吗？不怕下地狱吗？”魏清冷冷质问，刚回退几步，又被推了回来。
“有意思啊！每天有不同的小美人伺候着，老子的日子不要太爽啊！”马哥一脸享受地拉住她的胳膊，用力带进怀里，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语气极尽阴森恐怖道：“老子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说完，他将魏清拖至躺椅压住，饿虎扑食般朝魏清的颈项逼近。
一道无比凄厉的尖叫声过后，再没了任何声响。
旁边围观的人严严实实地捂住了魏清的嘴，余音回荡中，屋里马上充斥起众人的大笑讨论声。
魏清睁大了惊惧的双眼，两行泪顺着眼角缓缓淌下。
里屋内，卢绾秋狂拍门板，嘴里不断咒喊道：“我杀了你们！”
唐晓颖：空气难当！
放心，魏清不会有事。下一章南港之行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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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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