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湛随打算把小路送到小区门口。星空低垂，小路还在念叨着自己刚才大招放慢了，不然一定能把湛随打得落花流水。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和女生一起组队，你跟伊灵比我想象中熟啊。”
看着小路贼兮兮的目光，湛随有些无奈。伊灵于他而言也只是朋友而已，只不过伊灵也失去了父亲，湛随对她便多了分同类相惜。
从入学到现在接触下来，小路知道湛随是个慢热的人，便在一旁老气横秋道：“你现在只把她当朋友，以后可不一定。”
以后？湛随散漫地想。以后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
——小说《唯伊》
*
蓝优坐在小区公园的秋千上，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半小时前的聊天记录。
乔烨：【什么事情这么严肃？】
蓝优：【你在哪儿我现在去找你吧？】
蓝优见对话页面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却迟迟没再等到回信。
过了有两三分钟，乔烨终于道：【你在家对吧？等我忙完手头的直接过去。】
蓝优在秋千上晃呀晃，一遍遍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裸露的脸部皮肤被晚风吹得通红。
傲莲庭园、天圣学院这一片儿都是繁华区，乔家也在这一片，离庭园并不远。
按理说驾车十分钟也该到了，却迟迟没见乔烨人影。
时间又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蓝优终于等来了乔烨的电话。
“喂，乔烨，”蓝优立即接了起来，双手把手机放在耳边，声音在围巾下有些蒙蒙的，“你到了？”
“小优，”乔烨的声音含着几分疲惫，“抱歉啊，我赶不过去了。”
“……什么？”
蓝优在冷风中吸了吸鼻子，“我已经下来等你了。”
“抱歉，实在有些走不开，”乔烨带着几分歉意似的，“直接在电话里说好不好？”
蓝优蹙着眉叹了口气，秋千渐渐停止了不安的摆动幅度。
天色已晚，小区路灯高亮，整个公园已经没什么人了。
或许大晚上的这个时间非要与人见一面，是有些强人所难。
是她考虑不周了。
可是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蓝优想趁早把这事儿解决了，省的一日又一日地为此困扰。犹豫了没多久，蓝优慢吞吞道：
“好吧，那就在电话里说吧。”
电话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乔烨不说话，就静静等着蓝优的下一句。蓝优顺了口气，摒弃那些猜测乔烨现在在哪儿、又跟什么人在一起的胡思乱想。
“乔烨，你是不是对伊灵有好感？”
一句话甩出去，并没有蓝优预想中的质问和气势，反而隐隐带着些委屈。蓝优立即咬住了嘴唇，明明看不到乔烨的神态，眼睛却还是不自觉逃避般地闭上了，等待电话那边的回音。
乔烨料是没想到蓝优会问这个，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
“你看到了？”
没有心虚、没有紧张，只是寻常的、早已知道答案的一句疑问。
蓝优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好半天才如实道：
“我看到了。”
“我看到你要把盒饭送给伊灵。”
“我听到你说、说伊灵比我更有吸引你的天赋……”
尽管极力忍耐着，蓝优的声音还是不禁逐渐染上了鼻音。察觉到声音里的颤抖，蓝优急忙止住了口，怕在乔烨面前绷不住情绪。
太丢人了。
尽管沉默更容易让人起疑，蓝优还是没敢继续开口。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突然响起一声短促的轻笑：
“小优，你怎么能这样曲解我的话呢？”
什么？蓝优张了张口，依旧没出声。
“小优，”乔烨似乎叹了口气，“不止在我这里，伊灵她就是比你有天赋，这是客观的，无论于谁而言都一样。”
“她比你漂亮、比你高挑，比你白，比你生动，比你更有吸引力。”
“如果你因为这种客观事实生我的气，只能说明你是不够成熟。”
“蓝优，你已经十九岁了，为什么就不能聪明一点呢？”
头顶昏黄的灯光似乎被秋夜的低温冻作了固体，僵硬地给蓝优打出一圆滑稽的光圈，像是舞台上的追随光。
蓝优觉得自己此刻很像舞台上发挥失误的演员。明明情绪已经涌到了咽喉，却难以说出一句流畅的话，只能磕磕绊绊地找着自己的声音：
“既然这样……你又、你为什么还要……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
“你为什么不干脆跟我分手？”
说完最后一个字，蓝优只觉得今晚为此筹备的所有勇气已经就此耗光了。
听到这隐隐颤抖的一句话，乔烨似乎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压着嗓子笑了好一阵儿。
“傻瓜。”乔烨的嗓音带着明显的笑意，穿过手机的电音，清晰地传到蓝优的耳朵里。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一句话，雨过天晴。
蓝优没想到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会有峰回路转的余地，抓着手机愣愣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说因为我喜欢你啊，蓝优。”乔烨低低地说，“我喜欢你才会拒绝别人，跟你在一起啊。”
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扑簌簌顺着脸颊滑落。蓝优抬起袖子用力擦掉眼泪，再也忍不住抽噎声：“可是你刚才说……”
“我说伊灵比你漂亮是吗？”乔烨继续笑着，“可是比你漂亮，我就一定要喜欢吗？”
“比你漂亮比你可爱的女生有很多，可我就只喜欢你一个，不行吗？”
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骤然神奇般地消散了，蓝优深深呼出口气，带着鼻音嘟囔：“那你为什么要把我给你做的早餐给她呢？”
“因为她没有吃早饭啊，我可以给她，也可以给湛随。蓝优，你知道的，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在学校的人缘就是这样来的。你说你喜欢我，难道不包括这一部分的我吗？”
蓝优在内心悄悄道：你在学校的人缘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出手阔绰，受异性欢迎，跟男生也玩儿得开。
可乔烨说的没错，四处散发好意也的确是他的一部分。她怎么能不喜欢呢。
内心的房间再次被一寸寸点亮，尽管有那么几个角落已经永久地暗下去了，蓝优也已经不在意了。
“小优，还在听吗？”
“在，”蓝优急忙直了直脊背，“我在听……”
“你还在难过吗？”
蓝优下意识摇了摇头，又突然想起对方看不到，匆匆道：“不难过了。”
“真的吗？”乔烨笑了两声，声音又暗淡下来，“可是我难过了，你刚才是要跟我分手的意思吗？”
“没有，”语气肯定地说完，蓝优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太没骨气了，又添了一句，“可能要分，我刚才还没决定好。”
“是吗？那现在……？”
“现在？”蓝优微微垂下头，看自己在灯光下重新摇晃起来的影子，“看你这几天表现吧。”
*
跟乔烨你来我往地又说了几句令人牙酸的话，互道晚安后，蓝优挂了电话，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
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
心情达到今日轻松的巅峰，公园的一切似乎都看得顺眼起来。
路灯、秋千、灌木丛、压腿器、长椅……一切都显得友好又可爱！
……等等，那条长椅上怎么躺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刚才和乔烨的对话不会都被听到了吧？
蓝优尴尬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手握着手机一起装进口袋，转身准备离开。
余光却瞧见那坨高大的身影悠悠起了身。
蓝优的心脏陡然一颤，心想小区安保制度严密，大概率放不进可疑人员……脚下的步子却还是忍不住加快了。
“喂，”熟悉的嗓音在背后的不远处响起，“打完了？”
蓝优被吓得一僵，脑中却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转过身看过去。
湛随坐在长椅上，放下了帽子，“你这什么表情？见鬼一样。”
“……差不多，”蓝优慢慢松了口气，朝他走近几步，“差点儿报警了——你在这儿干嘛？”
“刚把路鸣然送出去，”湛随打了个哈欠，“懒得回去，吹吹风。”
一阵水润的冷风钻进蓝优的衣领，让人打了个寒颤。
蓝优不禁心想这人真是有病。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蓝优猛然道：“等一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儿的？”
“你刚接到电话的时候吧，”湛随很困似的，又打了个哈气，慢声道，“没太注意。”
蓝优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你就一直在这儿躺着？你全听见了？”
“差不多吧。”
湛随淡淡道，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是，别人正跟男朋友打电话呢，你怎么不回避一下啊？”
“这公园你家开的？”湛随扫了她一眼，冷淡的语气难得带上了刺儿，“而且你们的谈话内容好像也没什么需要我回避的吧？”
蓝优一直觉得湛随这人像尊佛一样没有七情六欲，以至于伊灵每次跟蓝优说湛随又有脾气的时候，她都有些想象不出来。
如今头一次见湛随在她面前展露出冰碴子，哪怕只是丝毫，却也让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无非就是分手、和好，”湛随看上去百无聊赖的，似乎谈恋爱在他眼里是一件难以理解的、幼稚至极的事儿，“你要他抱抱亲亲……”
“停停停停停！”蓝优一手捂住脸，一手伸到湛随面前做了个禁止的手势，怎么也想不到这种词儿会从湛随嘴里说出来，“够了可以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湛随侧过脸去嗤笑了一声。
蓝优放下手，侧眸瞧着他。在人面前踌躇不决地站了一会儿，眼睛一闭，还是开了尊口：
“喂，湛随，对不起谢谢啊。”
湛随好笑地看着她。后者把脸扭到一边儿，蹙着眉，似乎有些别扭。
湛随：“说什么梦话呢？”
“天台上，对不起；羽绒服，谢谢。”蓝优不耐烦道，“我知道你说那种话是为我好，不过你当时还是很自以为是。”
湛随淡淡“哦”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似的，最终只是简单道：“没关系不客气。”
末了又半笑不笑地补了句：“不过你心情好和不好的时候态度差距可真大。”
蓝优自在地扬了扬眉，“你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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