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烁烁,柔软月光跌坠进许风眼中,落不下眼底,跃不入飞云。
男人盘腿静坐在大平层落地窗前,两旁无风自动的窗帘簇拥着他,如鸟俯瞰整片繁华城市无眠大地。
房门默默地响了。是许玉推开门,手里拿着一沓文件,也不进门:“我想,有些事你知道了。”
沉寂在整个空间里蔓延,冰冷压抑得逼人窒息。
“……是,我知道。我知道了。”呆坐良久,男人终于从被封禁的状态中放逐出来,可去的却是更为空洞的残酷之地。他抬起头,仰头注视头顶的银月如沟,双眸被刺得难以忍受:“我情愿它没有发生,或者是,现实比我所想所知更温柔。”
轮到许玉沉默了。
他为他的雇主调查到了很多东西,多到桩桩件件,他都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我该庆幸,他还愿意相信我吗?”许风低下头,眼眶中的泪珠摇摇欲坠,圈禁之地迅速红了:“我该庆幸,他还愿意在又一次被打碎得支离破碎后,给予我哪怕仅仅是一星半点的信任吗?”
“……”
“我不知道。许玉,我不知道。我的内心,在听闻这些事后,在想通其中关窍后,没有任何庆幸,我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我有的,只是心疼,和愧疚。”
“……”
“我真的无法想象,他这些年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男人的声音走到最后,悲泣也悲鸣,他终于支撑不住,深深地埋下头,嘶哑不成形。
“……这不是你的问题,许风。”许玉低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可能没有我的错。”男人单手捂住脸,他身为许风的自尊与骄傲都在这一刻破灭了,他向看不见的天神忏悔,他向身边前行的战友自述:“如果不是我控制欲太强、太强,如果不是我占有欲太多、太多,如果不是我一次又一次企图绕过他的感知窥探已久,他……他怎么会抗拒也低头,他怎么会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他怎么会经历后面的事?”
“……”
许玉转过头,从得知一切真相时便极力克制的酸涩在眼前人声声血泣中上涌,他不忍再看,不忍再听,他怕自己也如许风一样失控。
“许玉……我真的不能想象,无法想象,他以为家中数不清的摄像头背后是我的感受……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他不要我了,他不会再和我在一起了,不会再原谅我、接纳我了。”许风极度崩溃,说话颠三倒四,生而为人长久以来的自制与高防线在这个夜晚全部决堤:“我是曾想驯化他,我想让他听话,但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我失败了,是他驯化了我,我没有想过……我没有想过会有人利用这些事,打着我的名号学着我妄图掌控他的生活……许玉、许玉,我真的没法原谅、没法原谅自己……”
“他曾经给我打过好几通电话……今晚,我一直在想,那几个电话……”许风说到这儿,像是再也说不下去,他已经命悬一线,摇摇欲坠,不能再接受任何打击了。男人惨然一笑:“许玉,造成他异常敏感神经的人,是我。罪魁祸首,是我。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都是我。”
“让他混乱,让他分辨不清世界与真假的人,还是我。”
“许风——!”许玉再也听不下去,他厉声喝止了男人何其残忍的自我剖析,大包特揽。自幼年相遇起,他们是伙伴,是朋友,是战友,是亲戚,是手足……他了解许风的个性,在许风谈恋爱后他更是很了解他的狗脾气。他无意为许风和稀泥什么,可是起码在这件事上,最该自省、最不是个人的根本不是他。许玉深呼一口气,他勉强压下心中暴烈的情绪,温声劝他手下的模特,他的老板:“许风,最有错的不是你,对夏商周最残忍的也不是你,没有人想过这件事还能这么发展,没有人想过还有人敢以这种拙劣的手段趁虚而入。许风……我不想多说什么,但你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夏商周,想一想你的鱼仔,他如果怪你,如果认为你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导致后面事情发生的元凶,他还会愿意回到你身边吗?他还会在仓皇出逃时第一时间寻到你吗?”
“许风,事情已经发生了,可你还有补偿的机会,还有改变的机会。比如夏商周,比如……那个男人。”许风状态太危险,他一时顾不了太多,只能言不由衷地说一些有的没的。许玉清楚许风很在意夏商周这个人,很在意关于他的一切。他真怕许风大受刺激、深觉自我太罪恶之下做出不该做的事。即便许玉内心深处觉得,许风所说的话无一是虚言,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与过分之处真是太心中有数……有账得有命算,他懂这个道理,许玉态度强硬,他轻轻地说:“好好想一想,许风,现在谁最需要你。夏商周他在发现真相后,还愿意信任你,愿意原谅你,愿意靠近你……他才是那个承担更多的人,勇敢的人。你不能因此而软弱了,你应该站出来,余生守护他,用你一辈子的时间对他好。趁他还愿意,不是吗?”
“……”男人怔怔地没有反应。
“别浪费时间,去找他,告诉他你错了,告诉他你会改。用行动,用言语,用什么都行,你不是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吗?那就做得再好一点,克制一点。许风,我从前就告诉过你,两个人在一起,它还是两个人,它不可能真正成为一个人。没分开前你做得不好,很烂;分开后重来,你这六个月做得怎么样,有夏商周检验,不需要我多言。你的鱼仔他是什么性格,你应该很清楚,不然他不会继续留在你身边这么几个月。所以许风,你去找他,他在这件事上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已经为你提前走出了一步,那剩下的九十九步,就由你来走,继续由你来走。”
“你亲自走,去见他,去找他。去告诉他,你还是如几年前那么爱他。”
许玉一口气急匆匆地说了很多,他已经不再如以往不看好他们之间的情爱。他甚至口中说出鱼仔这个称呼企图唤醒男人呆滞的魂魄。
“可是,许玉。”许风低低的哀声从未有过的脆弱,不坚固:“错就是错,爱不能挽回错,爱不能模糊错,爱不能掩盖错。爱不是万能的,它填不满,修复不了已经破碎的伤害……那是深渊,见不到底的深渊。”
“你去找他。”许玉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他从他的回应里听到了他的意志。恢复冷酷的经纪人不再试图哄他,说一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话:“你去找他,无论怎么样,你做什么决定,他都要有知情权,选择权。”
“你为什么不把选择权放到他的手上呢?”
“这样无论是审判,还是什么,都由他给予你。”
“这才是最好的惩罚,不是吗?”
自我折磨算什么道德审判,被人折磨才算正经回合。
以前,在你的暴行下他仍能以自己的方式发声,在二人关系里达到另一种含义上的“势均力敌”。现在,你有错,你犯下了滔天的错,追寻到了时光的秘密,你由过去矮了他一头,你们再对抗,那才是真正的势均力敌。
所以许风,你合该被爱人判决。而判决你什么,更该由他来决定。
许玉冷眼旁观他们的爱情太久,久到连他都厌倦了被卷进这种爱情漩涡。夏商周曾说自己是烂人,可许玉不曾如此觉得,因为若一定要以什么做比,他若是烂粥,那他的亲戚许风,一定是与之不相上下的稀饭。
烂粥与稀饭,全都半斤八两。一个赛一个的好折磨他人施与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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