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了?!”
白湄漪眉心皱起,但又想起父亲来信中并未提及白江樾伤势伤及眼睛如何,想来情况应该没有玉嬷嬷所说这般严重。
短暂的惊异退下,白湄漪又不慎在意地说道:“谁知道他是真瞎还是假瞎,他惯会装模作样骗人!”
玉嬷嬷想到晚间白江樾的模样,又看着自家小姐不愿再听那人消息的样子,于是咽下了嘴里的话,只在一旁静静地陪伴着白湄漪。
烛影轻摇,纤柔的身影被光影笼罩。
窗外好像下起了雨,噼啪的雨打蕉叶声连绵在此方天地间。
手里的绣针在空中滞留,清雅秀丽的少女轻皱眉头目视虚空若有所思。
旁边的嬷嬷掩唇轻轻打了一个呵欠,声响召回少女的神思,于是细针重新没入丝缎,白湄漪继续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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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的雨夹杂着萧瑟,一早醒来,院里满是被打落的叶,秋天已要谢幕了。
窗外风扑在身上,冷意已分外明显。
松雨一早就从柜子里翻出了天水碧斗篷,正好配小姐今日所穿那身月白百褶绫裙。
白湄漪已经洗漱梳妆,待收拾好全身,接过玉嬷嬷递过来的木盒,即刻出发前往老夫人所在的颐瑞堂。
一路上经过几段回廊,路过几间小院,道上都是忙碌穿梭的丫鬟小厮。
洒扫的仆从将路上贴伏于地的落叶扫作一堆,见到白湄漪,忙退至一边匆匆行礼,不待人回应又继续忙碌。
忠义侯府老夫人的七旬大寿是本月侯府最重要的事,整个侯府上下都绷紧了神经,负责这次寿宴的忠义侯夫人早在半月前就饮上了药汤,生怕身体撑不住,出了差错。
等到白湄漪到达颐瑞堂时外祖母屋外已侯着小厮,远远瞧着像是大表兄身边的念青。
忠义侯府子嗣繁茂,老侯爷和老夫人育有二子一女,分别是白湄漪大舅父现任忠义侯还有二舅父和白湄漪母亲,府内老侯爷妾室还生有几位庶子庶女。
这些舅舅们成家后又各自为侯府添丁,如今只长在侯府的孙辈算上白湄漪就有十人。老夫人心疼她,不愿意让人称她为表小姐。白湄漪自从常住侯府起就跟着这边的姐妹排序。
前面两位亲舅舅家里有两位姐姐,都已成婚搬出府去,到她这她就顺理成章成了忠义侯府三小姐,自她后面还有三位妹妹。
眼下颐瑞堂屋前只有大表兄的随侍在,看来其他人都还未到。
进屋传话的丫鬟很快笑着出来在一旁给白湄漪打帘,白湄漪理理衣裳才拿着东西走进。
屋内暖融融的。冬还没来屋内已烧上了炭,空中浮着苏合香淡淡的甜。
老夫人坐在弥勒塌上,一旁的大公子正恭谨俯身在老夫人身前说着什么,不一会老夫人哈哈笑起来,手还轻拍着他的肩,看来是听到了什么逗趣的话。
“大表兄。”
轻柔的嗓音响起。
赵砚转头看着来人微微颔首。
白湄漪等走到老夫人跟前才轻轻的唤道:“外祖母。”
老夫人脸上笑意正盛,听到有人唤自己才歪过身体看过去。
赵砚后退一步到一旁,低垂着眼看着正一脸乖巧请安的表妹。
老夫人往前凑了凑,看清楚人脸上笑容越灿,双手伸出忙召着白湄漪靠前来,嘴里连声喊着:
“含芳我的心肝,宝儿快来……”
白湄漪一愣,但还是往前凑近顺着那双微微颤抖的手俯到老夫人怀里。
赵砚看着抱在一起的祖孙二人,有些无奈的靠近老夫人耳边。
“祖母,这不是含芳姑母,这是四妹妹,星儿表妹!”
“不是我的含芳吗?”老夫人双手小心地捧在白湄漪的脸侧,拇指轻轻抚过手下的眉眼,“那我的含芳哪儿去了?”
望着老夫人浑浊的双目里渐渐浸出的湿润,白湄漪压下心中酸涩,勾起一抹笑容对面前的老人哄道:
“外祖母我是星儿,我娘在将军府呢,再过一会就来看你了!这不让我先来给你送贺礼。”
边说边拿出手里的木盒,拿出里面的《松龄鹤寿图》。
老夫人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捧着白湄漪的脸研究,转而拿起了那幅绣图。
赵砚在一旁配合道:“星儿表妹绣技在这京城一向无人可及,祖母收到这幅绣图心下定是十分欢喜。”
白湄漪脸上带起恬淡的笑意,一双眼满是柔和地看着正捧着绣图细看的老夫人,而赵砚的视线也尽数扑向眼前的少女。
冷风渐起,进屋时就泛红的鼻尖和忍泪时惹红的双眸,此刻像初粉的桃花,被风吹拂轻轻地落在赵砚心上。
还未等再说什么,屋外忽的热闹起来。
娇俏的声音伴着掀帘声响起。
“大哥偏心!可有看过我给祖母的贺礼?等看完再说说我与三姐姐到底谁的技艺更胜一筹!”
话落人已一阵风似的到了老夫人跟前,献宝一样打开了手中锦盒。
赵舒灵穿着鹅黄色百迭裙,上配着同色的斗篷,行走间裙摆翻飞,绽放开朵朵秋菊好不娇美。
数道脚步声接踵而至,忠义侯府的各院主子们都来请安了。
“你这五丫头,最是要强,回回都要同你四姐姐争个输赢!”忠义侯夫人,白湄漪的大舅母刘氏笑骂道。
一旁的赵舒灵母亲,忠义侯府二夫人王氏在一旁也无奈笑叹道:“这府里兄弟姐妹间,和灵儿年岁相近的只有湄漪,这是拿她三姐做榜样呢!”
白湄漪低垂眉目退至一旁,对着两位舅母福身行礼。
二夫人又望着白湄漪说:“也多亏湄漪性子好,不跟这皮猴儿计较。”
二夫人意有所指,众人心知肚明所指何事,眉目往来间织出细细的丝线缠绕在白湄漪周围。
将军府这两日仆从进进出出好不热闹,谁不知道那备受大将军宠爱的小少爷受伤回了京。
听说一路上声势浩大,又是高调寻访名医又是满天下寻购珍奇药材。
而寄居舅家的将军府大小姐,前不久还因为被五小姐抢了马车在路上淋了半个时辰的雨起了高热。
猜也知道这三小姐心里怕是不太好受。
现下二夫人三言两语就替赵舒灵将错处摘了去,白湄漪要表现出不满倒显得她斤斤计较紧抓着不放。
或好奇或探寻或不怀好意的视线如有实质。
许是平日里白湄漪总是一幅淡然的样子,让人也想看看她的忍耐底线到底在哪里?
白湄漪心下轻叹,不得不又抬头,嘴角勾起与往日别无二致的温和微笑,一张面向众人的脸上只有平淡柔和。
“事出有因,湄漪并未怪罪于五妹妹。”
果然还是如此。
空中的丝线散去,忽略几道可有可无的目光,白湄漪重新垂下头。
委屈吗?
是有点委屈的。
不管是被迫淋雨生病还是那所谓弟弟回京父亲来信只字不问她近况却只要她回府照料。
她又不是面团捏的,怎么不生气委屈?
要是祖母身体康健,头脑时常清醒着就好了。
那边赵舒灵已经拿出百寿图献上哄的老夫人眉开眼笑,又逼得赵砚对她的绣技连连称赞,这才满意地转身回到二夫人身边。
一双眼在白湄漪周边打量了一个来回才对白湄漪行礼称了一声:“三姐姐。”
“五妹妹。”
白湄漪还礼。
忠义侯府晚辈多,一人一句祝寿的话就算再让人听得心绪舒畅到最后也吵得头疼。
老夫人这两年精神越来越不济,头脑时常不清醒,很多时候会糊涂到忘记身边人是谁。
记忆退回到几十年以前也是常有的事,大夫对此也只有开些醒神的汤药,嘱咐要多休息,言耄期倦于勤。
看着老夫人露出倦态,大夫人刘氏手一挥就让各小辈离开,不要再打扰老夫人,只几位舅母留下伺候着。
刘氏随他们一道离开,今日侯府往来宾客繁多,她还有得忙碌。
按理白湄漪也算是客,她可以先回自己院里休整,待各府女眷到时再出现也不迟。
回去的路上刘氏特意叫住白湄漪。
轻轻牵起白湄漪的手,两人慢慢地走在后。
看着小姑娘眼下的青黑,刘氏轻拍了拍白湄漪手背,
说:“五丫头虽说年纪比你小,但到底与你差不了几岁。你二舅一家在她之前得了两个小子才等来一个闺女,平日里便偏宠了一些,你从小就性子好,但姐妹相处间受了些委屈我与你二舅母都知道。”
白湄漪敛眸,脑海里浮现刚才在老夫人那儿二舅母王氏礼貌有余但亲近不足的笑,没有开口接刘氏的话。
刘氏没有在意白湄漪的沉默,继续说道:“我嫁进侯府时你母亲尚未出嫁,我与你母亲那时关系便十分亲近,我知你幼时也是活泼及了的性子,转眼间你就成大姑娘了,可有时也不必这么善解人意。”
这话说的委婉。
“侯府也是你的家。你五妹诓骗你害你淋雨惹上风寒我已叫她母亲罚了她,往后再有此类事情你莫要一个人憋着,尽可来找大舅母,大舅母给你做主。”
白湄漪看着刘氏,在刘氏慈爱的眼里看见了不作伪的关切,但关切之外,还闪烁着一些旁的东西。
她知道那些旁的东西都是什么。
“湄漪知晓了,这么些年多亏大舅母照拂,湄漪心里一直记着的。五妹年纪还小,自家姐妹之间的玩闹湄漪不曾放在心上。”
刘氏看着面前听话乖巧的少女,想起耳边以往听到的消息,有些心疼的牵紧了她的手。
“你别嫌大舅母多嘴,听大舅母一句劝,这次你爹回来,好好和他说说话,父女哪有什么深仇大怨,在这世道只要你爹在,谁也不能委屈了你去。”
大将军爱那孽子越过自己的嫡女,多年来对嫡女不闻不问却将那私生子带在身边悉心培养,而自己的女儿一直养在侯府不说,多年来也不甚关心。
这都快十八了婚事还没个影,普通人家的女儿总有当娘的为之绸缪,可白湄漪只有一个爹,可这爹有又还不如没有。
她作为舅母也不好插手,不过总归父女俩哪有什么隔夜仇,小的撒撒娇服服软,老的怎样也就放过了。
还待要再说些什么,远处赵砚急匆匆的向着她俩的方向走来。
“母亲。”
还未走到近前已经能观其满脸肃容。
刘氏收起脸上的情绪,疑惑地看向赵砚。
“何事?”
“三弟他……”
话至一半,想起旁边还站着白湄漪,赵砚神色异样地看了她一眼,遂俯身靠近刘氏耳边。
不知三表兄发生何事,只见大舅母脸上神色越来越严肃,最后竟隐约带上了怒容。
不待赵砚说完,刘氏就忙道:“此事可有知会你父亲与二伯!”
“父亲已经去了,二伯……”赵砚犹豫道:“二伯昨夜不在府中,我已派人出去寻了。”
刘氏气急,“还寻什么,往添香园去找!”
说罢急匆匆地就要离开,又转头大声嘱咐赵砚道:“快去告知你二伯母,叫她立马过来!”
白湄漪疑惑看向赵砚,而赵砚此刻也顾不上她,只脚步不停地往颐瑞堂去了。
三表兄……
二伯的长子,想到那兄长平常不靠谱的样子,白湄漪拧起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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