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琰不是被闹钟吵醒的,而是被许麦咬醒的。
他意识漂泊之际,突然生出一种湿润黏腻的触感,像是有条兴奋的狗在舔着他的脸,太过腻歪让人很不舒服。他往外推了一把,想翻个身继续睡。
那狗却不让他如愿,反而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死活不肯松嘴。
倒是不痛,因为那狗并不往深处咬,只是固执地在他皮肤上磨牙。
姜琰皱起眉,缓缓睁开了眼。睡眠严重不足不仅会让脑子迷糊,更会让人心情十分不爽。
“狗”埋在被子里,让床铺拱起了一个很大的弧度,山丘似的。他用另一手猛地掀开被子,不给狡猾的“狗”躲藏的机会。
许麦忽然感觉背后一凉,来不及起身,只抬眼向上看,正好对上姜琰怨怼的眼神。他本来黑眼圈就重,加上难得凌乱潦草的头发和怨气撞铃般的神情,病态感更强了,有一种莫名的美感。
“你干什么?”姜琰问。
“我……”许麦仍旧是跪伏的姿势,完全忘记了起身。在他的潜意识里,只有这样虔诚的姿态,才配得上此刻神圣的姜琰。
“唉。”
姜琰叹了声,无可奈何地抽回手。
谁知一个没注意,那手的手指打到了许麦的下巴,发出清脆一响。
许麦摸着下巴起身,有点开心。
“抱歉,你痛不痛啊?”
姜琰想摸摸他下巴,刚伸出手,许麦就迅速移过去不让他摸空,甚至还主动蹭了蹭他的手,舒服地仰头。
姜琰乐了,视线彻底恢复清明,他问他:“你大早上干什么呢?你多久醒的?”
许麦回:“我在叫你起床。你闹钟一响我就醒了。”
“啊?”姜琰不禁懊悔:“我没听到闹钟……现在几点了?”
许麦犹豫了下:“快七点了。”
“什么?!”也就是说,还有十分钟他们班的早读就要开始了,他要迟到了!!!
姜琰一下跳下床,当着许麦的面,飞速完成了脱睡衣、穿校服、洗漱、拿书包等一系列动作。
当他刚准备飞奔出卧室,许麦刚背上包准备跟上时,门被敲响了。
苏兰因忘记拿车钥匙而返回了家,她看到鞋柜处没有兄弟俩的拖鞋,两双长穿的运动鞋也还在原处。
难道兄弟俩都睡过了吗?她敲着门疑惑地问:“姜琰!姜琰!醒了没?”
姜琰无声骂了一句,然后调整语气回道:“奶奶,我醒了,我马上去学校了。”
许麦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门的方向。他站在原地,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谁料那门把手开始慢慢转动了,许麦呆滞一瞬,手里的书包掉到了地上。随即他不假思索地钻进衣柜,飞快关上柜门,在狭小的黑暗里心跳如雷。
由于太用力,柜门反弹了一下,留出一道漏光的缝隙。那条光线打在许麦的脸上,他摁住颤动的胸腔,心跳得更快了。
苏兰一脚踏进卧室,没有环顾四周,而是直接想拉姜琰走:“快,我送你去!这都快迟到了。”
姜琰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心虚地往后看。
他这一停顿,苏兰正好注意到了:“咦?这不是许麦的书包吗?”
他们同时心一紧。
“那个……”
姜琰干巴巴地解释起来:“许麦他先去学校了,没拿书包。我想着,给他带过去。”
“许麦这小子!丢三落四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对于姜琰的话,苏兰自然是不疑有他的。但是破绽太多,她并非刻意却又发现了,“咦?这不是许麦的枕头吗?”
许麦心如死灰,干脆闭上了眼。
姜琰内心彻底无波无澜,脑子开始高效运转起来。一番权衡利弊后,他说:“对,这是他的枕头。昨天晚上他遇到很多不会的题,很晚了才来问我,我就让他和我一起睡了。”
“这样啊……”苏兰听完毫无怀疑之色,满脸欣慰地拍拍他肩:“姜琰,真懂事儿!许麦有你这样的哥哥,那不等于有个家教老师吗?!他有不会的,你多帮帮他,但也不能影响你自己的学习。一切以你自己的学习为重。”
“知道了奶奶,我们走吧,快迟到了。”
姜琰拎起自己的书包,催着苏兰走。他不想再听到:“咦?许麦的水杯、课本、衣服……怎么在这里?”
等到卧室门被关上,脚步声走远,家门也被关上,整个房子里没有一点人声,甚至能听到楼上夫妻互骂的声音时,许麦才从衣柜里出来。
他两条腿都蹲麻了,只能扶住床头慢慢缓着。
五味杂陈的心还未平复,就再次发生了变故。
咔嚓……是家门锁孔转动的声音。
许麦心一慌,强行迈开步子往前走,但他整只脚都是软的、没有知觉,一步踏歪就控制不住地朝地上倒去。幸亏他反应迅速,及时用手撑住了,最后他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大圈。
脚步声不断迫近,卧室门也开了。
他心生绝望,但身体剧烈的疼痛让他不能思考,恍惚间爆发了尖锐的耳鸣,苏兰疑惑的声音和质问不停回荡在他耳边。
“许麦,许麦,你怎么样?”
头顶却传来姜琰焦急的询问,许麦忍着痛睁眼,看见他慌张的神色,心底的委屈取代了羞愧。他感觉不到痛了,却表现得很痛,仿佛比刚才真正的痛苦还要难受千百倍。久而久之,他自己也认为,确实是变得更痛了的。姜琰要对此负责。
许麦艰难站起身,脸疼得扭曲,“没事,只是摔了一跤,我没事。”
“还没事?你手都紫了!”姜琰赶忙上下查看,生怕他哪一块骨头裂了。
“真没事。”
“让我看看。”
许久后,姜琰松了口气。不过钟表已经走到了七点五十,他们迟到二十分钟了。
许麦轻声问:“哥,怎么又回来了?奶奶在楼下等吗?”
“没有。”
姜琰捡起地上他的书包,前后都拍了拍灰才递给他,语气中听不出一点迟到的恼怒,反而是轻松高兴的:“我和奶奶说,我忘记拿你的书包了,然后待会儿自己去学校。”
说着他狡黠地笑了,似乎一到白天,他就能自动切换成青春活力的样子。
许麦心中生出一片莫名的酸涩。他不想这样的。每次窥见围绕着姜琰的那些光环,他总会很难过,伸出手想触碰却被灼烧得体无完肤,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惧怕光明。
是嫉妒吗?一个人面对姜琰的时候,他总想不明白。到了人群里,追逐姜琰的人渐渐超过他时,他才会想清楚——原来他是希望,姜琰回头的时候只看他一个人,只对他一个人笑着伸出手。
好不容易,许麦从混乱的思绪中抽出来,刚想出声,他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姜琰抱住了他。
“小麦,小麦,”他一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一边慢慢拍他的背,“告诉我,刚才你在想什么?”
以往都是他先一步猜到,这次他也猜到了,但他想听他亲口说,不能让他形成藏心事的习惯。
“我……没什么。”许麦深深陷在他怀里,头埋入他颈窝,讨好似的蹭了蹭他脸侧,又想装乖逃避,“哥,我们迟到好久了。我们去学校吧,还能赶上第一节课。”
“不许走。”
许麦愣住,忘记了动作,嘴巴僵硬地一张一合,“什么?”
姜琰重复了一遍,语气强硬:“不许走。”
“哥,你不上课了。”许麦缓缓后退,想逃离这个略带逼迫意味的怀抱,却被姜琰用力拉了回去,紧紧锢在怀里。
“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就去上课。不就一上午课吗?我耗得起。”
双臂不得自由,胸腔闷得慌。许麦却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姜琰对他步步紧逼,喜欢姜琰因为他闹一下脾气就乱了阵脚,喜欢姜琰同样渴望他的回应,最好永远在乎,永远不要放手。
许麦一颗心终于安定。他费力抽出手臂,回抱住姜琰。
他们的骨头彼此硌着擦过,深入骨髓的疼痛提醒他们这份存在过的、让人上瘾的、扭曲的亲密。他们仿佛在彼此骨骼上刻下一道名为“占有”的痕迹。
“哥,我刚才想,如果奶奶发现了我们怎么办?”
姜琰声音轻柔:“不会发现。”
“就算发现了,我在你前面。”
许麦继续问,固执不堪,像一个刚从阴湿处走出来、压抑许久的疯子,“发现了,我们会分开吗?”
“当然不会。”
姜琰不假思索地回道,仿佛在答一道答案唯一且绝对正确的定理填空题。
“不会分开。我不知道被发现了会怎样,但是小麦,你要记得,我喜欢你,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许麦:“如果爷爷奶奶要求我们分开呢?”
姜琰:“……不分开。”
许麦:“爷爷奶奶一直逼我们呢?”
姜琰:“不分开。”
许麦又问:“假分手呢?”
姜琰不说话了。
他平时和苏兰他们说话交谈更多,当然清楚他们有多厌恶同性恋,有时候他们还提到同性恋病、电击疗法。
梨山镇地方小,如果哪家有同性恋,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姜琰咬着牙,痛苦又无奈:“小麦,我们尽量不被发现好不好?被发现之后,我们,我们不分手。说好了,我们不分手,但是……”
“哥。”
许麦打断他,心满意足地嗅了嗅他的头发,“哥,这就够了。说好了,我们不分手。”
“哥,其实刚才我还在想,你以后能不能只看我一个人。喜欢你的人太多了。”
“啊?”
姜琰怔了会儿,不禁笑出来,“不可以喔。”
许麦急了,一下抬起头:“为什么?”
“不过嘛,”姜琰接着说:“谁叫你最可爱呢?你亲亲我,我就只看你一个。”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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