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两颗糖

晚餐的地点选在了一家本地老菜馆。

林瑜推荐这家饭馆的理由和上次的一样:这家自酿的酒很好喝。

但很可惜,她要开车,还是喝不了。

饭局结束的很快,丁羽和朱琼枝还赶着去酒吧,生怕去晚了占不到位置。她们俩都有点自来熟,又都急着走,在和林瑜吃的的第二顿饭就留给她两个洒脱离开的背影。

“今天怎么样?”林瑜伸手系好了自己的安全带,问。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林瑜停下发动汽车的手:“是因为拍摄的时候紧张吗?”

“有这个原因在。”

“那你可得快点学着放松了,”林瑜笑笑,抬肘轻轻顶了顶罗倍兰垂在身侧的胳膊,“这样的事情很快就会越来越多的。”

“那还有别的原因吗?”

林瑜的瞳色偏浅,琥珀色的,被车内亮着蓝色灯光的显示屏一照,很容易就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光。

看着林瑜嘴边卷起的两个梨涡,罗倍兰心里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

负罪感……她知道这很奇怪。

但根深在她习惯性的认知里,一个人想赚钱总要付出些苦力气,大部分必要的时候,还要牺牲掉一些鲜活欢快的气质。

她是,她哥是,她舅舅是,她舅妈是,她周围的人都是。

手机余额里多余的五百块就好像在说她背叛了什么。

“我……还没有这么轻松地挣过这么多钱。”罗倍兰捏了捏手,“我大概,还不习惯吧。”

车停在马路边,挨着人行道,路边的餐馆里觥筹交错,即使车窗紧闭,但还是漏进来一些嘈杂的人声和过路汽车的滴滴声。

“问你个问题?”

“好。”

林瑜思考了两秒:“如果你上大学的话,你会想学什么专业呢?”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不是因为罗倍兰在心理上还有包袱,而是她真的不太了解。罗倍兰知道的专业就那几个。

“嗯……那这样,”见罗倍兰久久没有说话,林瑜又换了一个问法,“你最想靠什么挣钱?”

这个就好答多了。

“可以的话,我其实最想学法……我也知道这个可能不怎么赚钱啦。”

说到这里,罗倍兰的头微微下垂了一点儿。

“但是我总看到一些很不好的事,看到有人被欺负,我总会想着要是能帮点忙,就好了。”

罗倍兰很少说这些。

明明自己人微言轻,过的也没比大多数人好,却还有这种不太“实际”的想法……

罗倍兰还没做好抬头说下一句的准备,林瑜就伸手把她的整颗脑袋捧了起来。

林瑜眼里亮晶晶的:“哇——我们兰兰——也太厉害啦!”

罗倍兰哪里预料得到林瑜会是这个反应,也没做好她会突然凑得这么近的准备,她们的鼻子都快碰到一起了!

她的脸颊“噌”地一下变得通红——也不知道是为那个既过分亲昵又过分幼稚的称呼而害羞,还是一下子被林瑜拉到了和她一样高的情绪里。

哄小孩儿呢!

就着这个彼此一呼一吸都极为清晰的距离,罗倍兰甚至能看到包裹林瑜瞳仁的那一圈琥珀色纹路,她也敢笃定,林瑜肯定察觉到了她脸颊正一点点向上爬升的温度。

“你之前可没和我说过这个打算,你老实说,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林瑜佯怒道,可上扬的嘴角弧度还是出卖了她。

“之前……之前是之前嘛,没希望的事情,讲出来不招笑吗……”罗倍兰小声嘟囔。

“反正,从现在起,你得非常加油加油再加油了,我可看好你。”

林瑜真心为罗倍兰高兴,情绪的高涨甚至超过了罗倍兰。

“嗯。”

罗倍兰认真点头,林瑜却还没有放开她的打算,像是要报复罗倍兰在酒店里揉自己脸的事,就着这个姿势像是捏橡皮糖一样拉扯罗倍兰的脸皮。

“你再不放开我的话,你的隐形眼镜都要掉我眼睛里了。”

林瑜眨眨眼睛,手却没放开:“诶?你怎么知道我戴了隐形眼镜?”

“挨这么近谁看不清嘛……现在可以放开了吧……”

罗倍兰被拽的变形的脸几乎说不清楚话,咕咕哝哝的,非但没有威慑力,还把林瑜逗笑了。

她索性不说了。

“那来拍张照吧。”林瑜又狠劲儿揉搓两下,终于松开了罗倍兰。

车里灯光太暗,即使林瑜开了补光模式,但能照亮的范围也实在太过有限。

见此,罗倍兰很自然地又向林瑜贴近了一些。

林瑜身上依旧是那股好闻的花果香,淡淡的,在冷空气的衬托下闻着暖暖的。

罗倍兰便又往那边挪了一点儿。

林瑜对拍出来的照片很满意,但她对照片还不满意,依旧低着头挑选合适的滤镜参数,尽力把图片修到最完整。

罗倍兰凑上脑袋去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她记得林瑜不爱P图,但她面对她俩的合照时却格外用心,每一张都是。

她对别人也是这样吗?罗倍兰心想。

窗外突然刮起了风,行道树下的落叶被卷起刮向挡风玻璃,坚硬的叶根和玻璃碰撞发出磕碰的声音,又慢慢滑落到车前盖上。

有一片落叶上似乎是沾了水,就这么黏在那里,半天都没下去。

冷风还在刮,它却纹丝不动。

林瑜的注意力还在手机屏幕上,罗倍兰便在心里和自己打赌,赌这片叶子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罗倍兰咀嚼着林瑜备在车上的口香糖,丝丝的甜味一下下变淡,薄荷的香气便在口腔里一点点蔓延开了。

看着林瑜低下的头,她的指甲搭在屏幕上,手机的光线透过她修长的指甲,亮晶晶的,她的睫毛有规律地扑闪着,很文静的画面。

罗倍兰突然想再说些什么。

“林瑜,谢谢你。”

“嗯。”

林瑜低着头,想也没想就答了,压根儿没有注意到罗倍兰绷了半天才蹦出这几个字的如释重负,只顾给手里的照片调节颗粒度。

“你看,怎么样?我是不是P得很有胶片感?”

林瑜兴冲冲地把手机递过去,罗倍兰现在在看,前后的对比已经很明显了。

被林瑜敷衍的小失落因对方的主动靠近而一下子消散了。

“很好看,发给我吧。”

“好!”

再抬头,那片叶子已经被吹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

被林瑜送回家时,刘淑华坐在烤炉前暖着染了风湿的膝盖,而罗湖生正站在日历前,嘴里念念有词地数着什么。

“舅,你数什么呢?”

“噢,快过年了嘛,我排日子呢,算算我哪几天去透析不影响过年那两天。”

罗湖生扭头,视线在看清罗倍兰的脸时定住了:“哎?你这?”

闻言,刘淑华也抬头看过来,和罗湖生一齐望着罗倍兰。

罗倍兰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脸上还顶着一个色彩大开大合的彩妆。

一旦意识到这点,罗倍兰便感觉不那么自在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化得这么夸张,不用想,两个老人家看到这脸肯定得愣怔好一会儿。

“嗯……这个,是我和林瑜出去玩,她给我化的。”

罗倍兰指了指自己的脸,说,下意识就掩盖了真相。

“年轻人嘛,就该漂漂亮亮的,好看,趁着年轻,以后有空多搞搞。”

刘淑华笑着说,罗湖生也跟着夸了两句。

这反应……倒是,出乎罗倍兰的意料了。

罗倍兰走过去,挨着烤炉坐下,脑子浸在没有空调的空气里彻底冷却了二十分钟后,她才被迫回想起自己感冒了这一事实。

太阳穴一直隐隐抽痛直到她洗完澡。

离职的事还没和同事说,这个月的工资还不知道该怎么结算,新工作的拍摄频率又是什么样的,该挑个什么时机开口和家里人讨论这件事……

太多问题压得罗倍兰喘不过气来,但生理上的不适逼迫着她尽快休息,她不得不爬上了床。

罗倍兰几乎是倒头就睡,混沌的脑子无力再给她造一个混沌的梦,只余下把她拉进回忆的力气。

她梦到罗秋月了。

在罗倍兰的记忆里,她并不是一直没有工作的。

租来的房子很小,没有电视,没有冰箱,唯一称得上是电器的便是那台悬在头顶呼啦啦转着的军绿色风扇。

罗秋月在一个地下商场里的服装店里工作,店里卖的衣服大多是廉价且款式老旧的衣服,不是给有钱人逛的。

地下商场挨着一个大菜市场,要想多做几单生意,就要起个大早,把卷帘门拉起来,看看逛菜市场的会不会顺路拐进来挑挑拣拣着买一件。

店里的老板娘会在午饭过后才来店里,大多时候只查查账。她的店很大,所以才能在顶灯坏了近半数的地下商场里雇人来干活儿。

因此,店里大多数活儿都是罗秋月干的,她要七八点才能回到家里。

罗倍兰不上幼儿园,大多时候,她都仰着脑袋看老旧扇叶嘎吱嘎吱地转,或者趴在桌子上给自己弹玻璃珠玩。中午就吃罗秋月留下的冷饭,自己再睡一会儿,醒来再发会儿呆,罗秋月就回来了。

很无聊。

但也有不那么无聊的时候,一个月大概一两天,店里要进货,进货的时候,罗秋月要点货、算账、搬货、挂衣服……

事情很多,她就把罗倍兰带来,让她坐在一边帮忙看一会儿。

罗倍兰喜欢看好多人在商场里走来走去的,看着很热闹。

下午的时候,老板娘会来,罗倍兰很喜欢她,因为她总会给自己吃两颗糖,尽管罗秋月经常坐在家里骂这个老板娘。

罗秋月不只是骂,她会边骂,边哭,愤愤地说老板娘看不起她,故意讲她家里的事情来刺她。

“天天就知道炫耀!等那天老天爷给她收了就有的她哭了!”

老板娘的话确实像罗秋月说的一样多。

罗倍兰通常搬着一个小木板凳坐在店门口,老板娘就倚在门框上,和对面店里的阿姨来来回回地聊。她们几乎什么都说,细节得罗倍兰一个小孩子也觉得厌烦。

说到值得高兴的事了,她还会抬头瞟瞟罗秋月,揶揄的,高高在上的。

那样的眼神,罗倍兰也不喜欢。

但是,老板娘不只只有两颗糖,只是当她笑眯眯地问罗倍兰还要不要更多的时候,罗秋月就会使眼色,不让她拿。

有一次,她太想吃那块她没见过的糖果了,她便壮着胆子多讨了几颗。当时她吃的很开心,可一回家就被罗秋月拧了胳膊,边拧,她边骂:

“我是饿着你了渴着你了吗!你是没吃过糖吗!饿死鬼一样吃那么多是不是故意给我丢脸!你以为她有多好啊!”

但罗倍兰想说,你确实没给我买过。

那次以后,罗倍兰就理解了,不能多拿糖和要对别人说她有在上幼儿园的性质,是一样的。

只是她这么说的时候会脸红,而罗秋月会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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