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辟邪1

寒天,一群人踏着深可没膝的雪地,顶风冒雪,四下寻人。

他们手拿断木枝,探入雪中,四处扒拉。不知过了多久,风愈狂,雪愈密,众人只得暂歇,匆匆往回赶,否则一夜之间便会被大雪吞没。

幸得老天相助,否则她也难逃魔爪。

兰芙君无家可归,寒雪之夜仅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破衣。她蜷缩在雪地里,不顾严寒,也因伤痕累累没有力气再逃。

一个晚上足以让她被雪掩埋,远看似个小雪堆,不易被人发现。

而且这里离千进林近,那些人不敢来此处。

她就这样在此躺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风雪依旧。远处走来两位身着厚毛氅的男子。

雪将她裹得冰冷,她冻得几乎睁不开眼,但还能隐约听到那两人的对话声。

“子寻,这大冷天走这么远干什么?”

京子寻:“伤好不容易好了,出来透透气。”

“那你得小心点,这里离那林子近些,妖可不少!”

担心的话说多了也是会让人心烦,京子寻心觉晦气:“欸,一天到晚有妖有妖,哪来那么多妖?”

“那你也得小心点,万一你又旧伤复发了,回去沈怀筝不得骂死我。”

兰芙君只觉声音越来越近好似下一秒就要踏在她身上般,结果其中一人还真就被她绊了一脚,摔倒在地。

他无奈摇头,道:“蠢货,怎么平地走也能摔?”

摔倒那人被雪埋了半个身子,他艰难地爬起身,拍打着身上的雪,道:“雪下得大了,风又刮得厉害,没看清脚下就……”

京子寻低头看了一眼前方的小雪堆,平平无奇,却注意到雪中露出的一缕发丝。他疑惑地走上前,轻轻拨开积雪,发现了藏在雪中的兰芙君。

京子寻:“这冰天雪地的,怎么有个孩子?”

那人拍完身上的积雪,走上前来,定睛一看,竟还真是个小孩,脸冻得通红,穿得也少。但他戒备心未减,说道:“还是要小心,万一这孩子是妖……”

京子寻打断他的话,道:“妖妖妖!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想杀我的妖!关怀清,你真该让沈怀筝好好看看你的脑子。”

关怀清用心良苦,还不被理解,但也无可奈何,因为在他看来京自浔就是个犟种,说什么都不会听。于是他移开话题,说道:“那就算不是妖,这孩子该怎么处置?”

京子寻缓缓站起身,一脸严肃道:“你把他抱起来带回军营,让沈姑娘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关怀清依然警惕,“可是……”

京子寻有些烦了,语气冲道:“别可是了,这是一条命,况且他还是个孩子。”

关怀清只得领命,应道:“遵命。”

短暂的片刻间,兰芙君知道了这两个人的名。虽然不知他们是好是坏,但她现在更想要活命,在身体僵硬的情况下,她只能任由他们将她抱回他们所说的军营。

关怀清抱着她轻轻放在床上,吩咐道:“快去叫沈姑娘过来。”

良久,她的身体开始回暖,虽仍不能动弹,但听到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沈怀筝匆匆赶来,身上的浮雪尚未拍下,问道:“从哪里来的伤患?”

关怀清笑脸盈盈地看着她正欲回答,却被京子寻抢先一步,“雪地里捡的。”

“你又出去了?”沈怀筝语气异常平静。

京子寻回避,“先不论这个,先看看这孩子伤势如何?”

她走上前,坐在床边,用剪子轻轻剪开兰芙君的袖子。手臂上的伤痕触目惊心,既有抓伤,也有刺伤,血已凝固,伤口也冻得僵硬。若不是探过鼻息,真叫人以为她是个死人。

随着身体的回暖,伤口的疼痛也愈发明显。她原本以为,即便有人相救,自己也难以捱过这一夜。但,或许是她的意志力顽强,又或是沈怀筝的医术确有过人之处,仅仅两月,她便能够自如行走。

这两个月,她在军营里不敢与任何人接触,除了时常来看她的沈怀筝。

今日同往常般,她在黑夜中独坐于在营帐前,抬头望着明月,看得入了迷。突然,一阵声响将她从沉思中惊醒。

她的住处离京子寻的营帐很近,走两三步就到了。她见营帐外没有士兵,便轻轻掀开帐帘,只露出一只眼睛向里窥视。

他看起来似乎很痛苦,单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捂着头。

一个救了自己的人,但她却从未看清过他的面容,此刻她只想离近一些。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却不慎被石头绊倒。

京子寻闻声厉声道:“谁!”

他抽出身旁剑鞘中的剑,只见是被他安顿在军帐里的小孩,她有些手足无措地走进营帐。看清来人后,他收起了剑,突然放松下来,道:“是你呀。”

京子寻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坐在身后的木凳上,柔声道:“怎么样?如今伤好些了吗?”

他倒上一杯热水,看向兰芙君,想招手让她过来,没成想她却往后连退了几步。

京子寻有些意外,“你在害怕?”

兰芙君以为他会生气,结果他反而笑起来:“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罢了……”

见他笑了,兰芙君也没那么紧张了,心中暗想:或许这个人并没有那么凶,他是个很善良的人……

她鼓起勇气,慢慢走向他的身边,轻声问道:“你叫京子寻?”

京子寻从未听过她讲话,也没想过她的声音有点尖细而稚嫩的。

“子寻是我的表字,我名为自浔,不过你也可以叫我子寻。”

京子寻顺手点了点旁边的木椅,示意她坐下,并给她斟上了一杯茶。

“那……你叫什么名字?两月有余,每次见到你你都不肯和我说话,总是躲着我。”

兰芙君不作声,只是默默地看着面前那杯热茶升起的白雾。

京子寻见状,微微皱眉,道:“怎么?不愿说?”

“还是说你没有名字?”

她小声道:“兰芙君……”

声音有些小,京子寻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这次她轻吐了一口气,正式地说道:“兰芙君,我的名字。”

话音刚落,他轻咳了几声,随后嘴角上扬,冲她浅浅一笑:“明日附近的小镇上有一年一次的飞雪节,你想去吗?”

兰芙君微微启唇,却未出声。这次她没有躲,而是仔细打量起他的面容。她恍若井底之蛙,平生首次见到这般俊美之人。虽为男子身,却美得如同丹青妙笔所绘,恍惚间雌雄难辨。

只是这一看,便也就彻夜难眠了。

次日,虽然兰芙君昨晚并未回答,但京子寻还是带她去了。

此镇之上,诸多去处皆可略过,唯独醉逢楼不可不访。京子寻与她这般说,待到二人步入此楼,方知所言非虚。小小楼阁之中,竟是人妖鬼共聚,各得其所。

凡夫俗子,只顾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浑然不觉身边异类;妖物则洞悉鬼影,却因人间烟火而不惧。

眼前此景独特,恐怕京子寻浑然不知。

他引着兰芙君来到二楼,择一处靠栏杆的位置落座,唤来店小二点了几样小菜,又命其开启一壶佳酿。正巧此时,关怀清登楼而来,见状连忙疾步上前,径直在京子寻身旁坐下。

“哟,菜都上齐了。”他正欲举筷,忽见桌上一壶酒,不禁轻叹道:“啧,偷喝酒,沈怀筝没告诉你不能饮酒吗?”

京子寻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品着杯中茶:“这是果酒,并非烈酒。”

关怀清道:“那也不行,总之你不能喝。”

京子寻本欲辩驳,却发现无言以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抿一口又死不了,至于吗?”

关怀清却毫不退让:“不行就是不行!”

唯有在此事上,关怀清方显强势,京子寻无奈道:“好好好,我不喝便是,这总行了吧!”

兰芙君在对面静观二人争执,虽不明所以,为何京子寻不可饮酒,但她知晓一旁有小鬼窥伺,意图吃掉他们的头颅。只是这鬼也实在可笑,毕竟不过是个未成气候的小鬼罢了。

她默默吃饭,忽然关怀清主动搭话:“诶,你的伤好些了吧?”

兰芙君轻轻点头:“嗯。”

关怀清接着说道:“你在这里这些日子,从未与我们多言,是不是有什么……”

话音未落,一支短箭突然破空而来,直射此桌。幸而未伤及人,仅钉在桌上。

再看楼下,已是乱作一团,众人四散奔逃,一时间难以辨明始作俑者。

京子寻伸手按住欲起身查看的关怀清,低声说道:“切勿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关怀清是个急性子,见楼下已是一片刀光剑影,再也按捺不住,竟直接从二楼栏杆处跃下。京子寻见状,亦紧随其后。

瞬息之间,醉逢楼上下已陷入一片混战,敌我难辨。兰芙君心中虽慌乱不已,面上却强作镇定,只一心想着如何活着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刚冲下楼的她正欲向门口走去,突然身子一僵,原来是先前那只小鬼,此刻正紧紧抓着兰芙君的半边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小鬼轻嗅了一下她的气息,低声道:“是只妖,我饿了。你应该明白,现在你旁边有一把剑,帮我杀一个人。”

兰芙君渐渐感到意识模糊,那只小鬼趁机侵入了她的体内。由于一体二魂,兰芙君并未彻底丧失意识,但主导权已不在自己手中。

小鬼开始操控她的身体,让她伸手拿起身旁的剑。

“没错,拿起它,杀了你面前的这个男人。我饿了,快杀了他!”小鬼在她心中低语,驱使着她的动作。

眼见小鬼即将得逞,京子寻及时出手,他握住兰芙君的手腕轻轻一翻,剑便应声落地。与此同时,兰芙君也恢复了神志,那只却小鬼不知所踪。

“你在做什么?”京子寻眉头微蹙,语气严肃。

“我……我……”兰芙君一时语塞,满脸惊慌,不知如何解释。

随后,京子寻紧紧牵着兰芙君的手,将她带出了醉逢楼,寻得一个安全之处暂时安顿下来。

“不要乱跑,我一会儿再来接你。”他叮嘱道,随即离去。

待他走后,兰芙君独自蹲在墙边,只是不知几何,那把曾在醉逢楼中的剑竟在她的身旁。

“我饿了,喂,小妖,我饿啦!”

兰芙君静静地看着这把剑,满脸疑惑地问道:“是你在说话?刚才的那只鬼?”

“废话!要不是刚才那个人,我早就吃饱了,还有,我叫辟邪。”

“辟邪,名字真奇怪。”她轻点了一下那把剑,“我这样摸你,你会痒吗?你是怎么出现在这的?你会自己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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