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无论沈纤纤还是知慈,都不约而同道,“什么?!”
而路繁叶闻言,则下意识皱了皱眉。
医师看向路繁叶,道,“大少爷,还有件事。人虽救回来了,但想维系住他的性命,以后每日都需要喂他还魂草。还魂草价格不菲,老夫手上也无库存,若您同意,老夫便去拜托管家采购今日的还魂草。”
路繁叶听罢,道,“慢。”
自听闻白巾教几尽落网后,路繁叶脸上的焦急和担忧便不见了,此刻更是一脸精明,道,“既然救回来也是个废人,那又何必在他身上花费钱财?”
路繁叶随即扬声道,“小周。”
院外,不少家丁徘徊周围,想打探赵晏然的情况。家丁小周突然被点到名字,连忙推开院门,“主子,我在。”
路繁叶道,“你去写封信,告诉上清山的人,赵晏然因处理他自己的私事受了重伤,医师诊断终生瘫痪,让他们把人接回去。”
小周和院外其他人闻言,均愣了愣,觉得路繁叶的处理有些冷酷无情。
但小周随即还是领命道,“是。”
院内,知慈却忍不住了,道,“大少爷,赵晏然为路府做过这么多事,之前还为路府抵御了白巾教。您怎能在他病情最重的时候,连只还魂草都吝啬,便要让人把他接走?”
路繁叶最厌烦有人挑战他的权威,见对方只是府上的婢女,他更是不耐,道,“你是哪个管事手底下的,基本的规矩都没有?我告诉你,我不是白请他赵晏然。你知道我每月都要给他师门送多少礼吗?如今他没了自理能力,我有什么义务养着他?”
回想起几天前自己放下身段拉拢赵晏然,这小子却一副骄狂模样,路繁叶更是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他甚至顾不得高门大户的涵养名声,道,“如今我还让他在府上住着,已经很仁慈了。”
此言一出,众人均感诧异:即使普通下人受了工伤都不该被这样对待,何况赵晏然对路府有恩,大少爷的行为几乎算羞辱了。
院外有同赵晏然关系好的年轻护院,也过来打听他的伤势。他听见路繁叶的话,气血上头不顾僭越,气愤地大声道,“您不给赵兄弟用药,只收留他躺着,那他伤口恶化死了怎么办?您既然吝惜钱财,那我们自己给他凑一株还魂草,总可以吧。”
这话得到不少人的附和。
路繁叶闻言大怒,“你们反了?谁是主子?你们谁敢管他,便不用再吃我路府这碗饭了。”
路繁叶知道院外不少下人在凑热闹,对这种事他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此刻被人公然顶撞,事关自己的威严,路繁叶厉声道,“赵晏然的事你们谁都不许管,但凡有敢帮他、救济他的,一律辞退。”
路繁叶又将目光移至知慈和沈纤纤身上,“还有你们俩个,我知道你们和赵晏然走得挺近,怎么选,你们想好了。”
说罢,路繁叶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大少爷……”医师声音微弱,试探着问他。
路繁叶没有理他,跨过院门,下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噤声目送他离去。
由于大少爷下了死令,家仆和护院们纵使义愤填膺,也不愿真搭上自己的饭碗,众人不敢再在院外停留,很快便散去了。
院内,医师对沈纤纤和知慈道,“大少爷不肯出钱,赵公子又急用还魂草,若是过了今天还没有筹到,赵公子恐怕又有生命危险了。”
知慈闻言,忙道,“大夫,还魂草需要多少钱,在哪里买?”
医师道,“还魂草要五百两。”
饶是知慈已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道,“也太贵了。”
医师又道,“还魂草卖得地方很多,但品质不一,我告诉你几个地方——”
医师话未说完,却被沈纤纤打断,“大夫您稍等,我有几句话想同我妹妹单独说。”
-
隔壁空厢房。
沈纤纤道,“你真想买还魂草?”
知慈不明白这有么疑问,道,“不买还魂草,赵晏然何时能醒?”
沈纤纤道,“我的意思是,接下来,你怎么打算的?”
知慈想都未想,道,“救他呀,差事丢了可以再找,但赵晏然救了我们,不能不管他。等上清教接他的人过来以后,如果还需要咱们帮忙,那便尽力而为。”
说着说着,她突然察觉到了沈纤纤言外之意。
“……你什么意思?”知慈问。
沈纤纤神情似哭似笑,道,“赵晏然这副模样,上清派不会养他一辈子。”
知慈愣住了。
沈纤纤望着知慈,轻声道,“他是个累赘。”
听见沈纤纤这样说,知慈脑中‘嗡——’的一声,一边空白。
她听见沈纤纤道,“你想想,你我积蓄加起来都不到五百两;而且,即使凑到了今天的还魂草,那明天呢?再退一步讲,即使真的等到了上清派来人接他,你认为上清派会养一个每日花费重金的残废多久?到时怎么办?你我继续照顾?怎么照顾?拿什么照顾?你告诉我,是不是他活着一天,我就要困在他身上一天?”
知慈开口,“可是他救了我们,对我们有恩。”
沈纤纤忍无可忍,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能别提救命了吗?他救的是你,同我有什么关系?!”
知慈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若非沈纤纤执意去青牛观,她们怎会置身险地?赵晏然又怎会重伤瘫痪?
沈纤纤避过知慈责问的眼神,盯着远处的树道,“救下我的是朝廷官兵,不是赵晏然。而且,如果活下来的代价是让我后半辈子都养着个废人,那我宁可方才死在白巾教的屠刀下!”
听着沈纤纤拼命推卸责任,知慈突然有些心酸,不知是为赵晏然,还是为自己。可她还是希望沈纤纤能陪她一起,帮赵晏然渡过难关。
“他是来救你的。”知慈开口。
接下来的话,知慈说得有点艰难,像把自己的内心最难堪的部分血淋淋地剖开。她勉强维持着声音平稳,怕抑制不住自己的哽咽,“……赵晏然救我,只是顺带。你大概没察觉,他真得很喜欢你。”
这句话说完,沈纤纤半晌没有回应。
天色渐暗,远处传来路府饭堂嘈杂的声音,知慈听见说话声、嬉笑声,还有遥遥飘来的饭香……
奇怪,这一切为何如此遥远,仿佛与她们与外界身处两个世界。
就在这时,知慈听见一声抽泣。
知慈抬眼,却看见方才一脸冷漠和厌烦的姐姐,此刻扬着头看向天空,想逼回眼中的泪水。但泪水依旧不受控制地流下。
半晌,沈纤纤终于开口,声音却抑不住哭腔,道,“我知道,他表现的那么明显,三年前就知道了。”
沈纤纤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我也喜欢他。我长这么大,唯一动心的人就是赵晏然。”
知慈愣住了。姐姐竟喜欢赵晏然?可她从来都没表现出来啊……
“奇怪是吗,奇怪我为什么从不表现出来,也不回应他?”
知慈没回答,安静等待她的下文。
沈纤纤继续道,“因为没有意义。我要的东西他给不了,他追求的东西,于我来说虚浮得可笑。”她发出一声类似哼笑的哭腔。
“我要的是权势,是地位,是让所有欺负过我的人后悔,是将所有看不起我的人踩在脚下。这些东西,赵晏然他给不了。”
“有那么多人追求我,我的前途一片光明。你告诉我,喜欢值几个钱?”沈纤纤似乎想露出一个不屑的神情,但她脸上全是泪痕,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喜欢我、来救我,那都是他自愿的。我绝不会搭上自己的前途去救他。你若要救,那就救吧,你我分道扬镳。”
知慈说不出话。
她没有阻拦沈纤纤追求前途。可此事完全因她而起,她不该把所谓前途拿来当做逃避责任的借口。
沈纤纤擦了擦泪水,她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于是转身欲走。
“姐姐。”知慈唤道。她还想挽留,不止为了赵晏然,她心中更加恐惧的,是沈纤纤就这样抛下了自己。知慈有种强烈的预感,跨出这个门,她们之间的感情也彻底结束了。
沈纤纤停下脚步,背对着知慈。
知慈急切对沈纤纤道,“姐姐,求你,就当是为了我,为了你妹妹。”
“为了你?”
沈纤纤缓缓转过身,神情诧异好笑,似乎没想到知慈会说出这句话。
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知慈,“你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知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沈纤纤没再说别的话,转身走了。
知慈目送沈纤纤离去,突然觉得自己和赵晏然一样可怜。
虽然她有时会偷偷羡慕和嫉妒沈纤纤,但她是真的把沈纤纤当姐姐。羡慕嫉妒是真,关心也是真,否则她怎会冒着生命危险,陪沈纤纤去青牛观呢?
可原来是她错了,她们之间只是她一厢情愿;是她自己自作多情,凑上来让沈纤纤羞辱。
知慈无声地擦拭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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