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今日镇上逢集,午后的市集喧闹,各色招牌占了大半街面,青石板铺成的长街上散发着桂花糕和炒栗子的香气。
孟承熙同云陌容和虞芙说过后,主动叫上司陵:“司师弟,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落在几人后方的司陵见他指向街角一家成衣铺,不知要做什么,迈步跟上前去。
孟承熙从乾坤袋中取出用火鼠毛织成的浣火布,呈火焰般的石榴红色,用此做成衣裳,穿在身上水火不侵。
他先前恰好得了三尺浣火布,够做一套衣裳,在来时就盘算着找镇上的裁缝做成新衣,要送给司陵。
司陵婉言推辞:“浣火布来之不易,师兄还是留给自己用。”
据说在昆仑山附近有座昼夜燃烧着火焰的山,火中有像牛一般大小的火鼠,重达百斤,毛长二尺。
火鼠难寻,将火鼠毛纺线织成这三尺布,更是难上加难,虽说比不上他当年在幽冥界穿过的一件用仙鹤尾羽和凤凰羽制成的缂丝大氅,在凡界也足够珍贵。
“司师弟不必客气,若你没挡下那断墙,受伤的会是陌容。就当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替她还你这人情。”孟承熙笑得温和,叫来铺里的裁缝为司陵量身。
司陵没再拒绝他的好意。
那裁缝是个看上去年过三十的男人,不爱说话,拿皮尺围着司陵比比划划,记了几个数,收下布料和定金后让他们过些日子来取。
出了成衣铺,趁着云陌容不在,司陵装作不经意地问出她始终不敢问的话:“师兄,云师姐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他很确定,孟承熙对他的态度变化,出现在知道他为救云陌容而受伤之后。
“当然。”孟承熙不假思索地回答。
云陌容对他而言早就是家人般的存在,这种问题根本就不用考虑。
司陵没料到他回得这么快,怔了怔,想说些什么。
“她们在那边,我们过去吧。”孟承熙看到云陌容和虞芙就在斜对面摊位前,又见云陌容正好往这边看,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于是司陵没再开口,与那两人会合。
云陌容和虞芙正是爱打扮的年纪,一人拿着一块热腾腾的桂花糕,边吃边在卖胭脂水粉和首饰的摊位前流连忘返。
“师姐,这支簪子看起来挺适合你的。”虞芙吃完糕擦净了手,拿起一支莹润剔透的青白玉发簪在云陌容的乌发间比划。
簪子以白玉为底,带着极浅的雨过天青色,簪头有朱砂红的沁色,被雕琢成连理枝上开出的一朵娇艳海棠花,颇有巧思。
毕竟是富家出身,虞芙没进归一派前在家也有好几个丫鬟跟着伺候,又得父母疼宠,她的首饰能装满好几个妆匣。凭她的眼光看,一路逛下来就这支发簪可称佳品,单是料子的通透度与油性,比方才去的那家首饰铺里的都要好些。
正因如此,这青白玉簪的价格高出不少,是以卖不出去。
看她们有想买的意思,摊贩心中暗喜,不遗余力地吹嘘起来:“这簪子可是我这摊上最好的,虽说贵了些,可你看看,这用料这做工,绝对不亏。”
这话并非自吹自擂,青白玉簪是从他祖辈传下来的,据说到他手上是第十代,再不济也是块数百年的古玉,若不是急需用钱给家中老娘治病,他也不舍得将这家传宝物拿出来卖。
这两位姑娘容貌姣好,衣着光鲜亮丽,看着就是有钱的主顾。跟着一起的两个男人瞧着亦是不俗,就算是那个穿着再寻常不过的麻布衣的男人,也莫名有种隐士气质。
前几日镇上闹蛇精,镇长派人去归一派请修真者,方才郊外乌云密布、狂风肆虐,隐有雷鸣之声,却不见下雨,隔壁算命的瞎子说那是有高人在除妖。
这四人皆是生面孔,穿青衣的男人又身负长剑,看着就是有本事的,恐怕就是从归一派来的。
这一番打量,那摊贩已将四人身份来历猜得七七八八,更不敢怠慢,对着云陌容好一通夸赞:“这玉簪和这位姑娘的容貌气质实在相称,简直是仙女下凡!”
“确实呢。”虞芙表示认同,朝云陌容一笑,“师姐给了我那么重要的护身符,我买这发簪送你好不好?”
说着她便不等云陌容点头就去拿荷包,毕竟是自己想要送的,没让孟承熙付账。
“不用了,我簪这支桃木簪就够了。”云陌容拦住她,不好意思地朝那失望的摊贩笑了笑,“我们看看别的,这副耳坠就挺好看。”
她指向一对银制蝴蝶耳坠,底下各串着一颗玛瑙珠。
虞芙恋恋不舍地放下青白玉簪,不过想好了一定要送点东西给云陌容,也不讲价,抢先买下那对蝴蝶耳坠塞到她手中。
尽管这耳坠便宜许多,摊贩仍赚到了钱,眉开眼笑地去招呼被这几人吸引来的其他姑娘。
云陌容向虞芙道了声谢,直接将耳坠给换上了,笑问:“好看吗?”
司陵循声望去,见蝴蝶耳坠串着的圆珠像鲜红的小果子,坠在耳垂下,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的,着实可爱。
他将视线从云陌容的脸上移开,看了眼被放回锦盒中的青白玉簪,总觉得有点可惜。
簪头那朵海棠无论是外形、颜色还是寓意都很好,他也难得认为这种花会如此适合一个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簪子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明明是头回见到。
“师姐真好看。”虞芙由衷夸赞,“可是,师姐不觉得这桃木簪有点朴素吗?”
“确实朴素了些,但这是师兄在我及笄那时送我的,我一直戴着。”云陌容摸了摸斜簪发间的桃木簪,露出个羞涩的表情。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当众说出这事,觉得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孟承熙却向来听不懂这些:“我知道这发簪做得不够好,陌容休要取笑我。”
“我没有……”云陌容哭笑不得,拉着虞芙回到长街上。
暗示失败,师兄根本不懂她的心意!
倒是虞芙拖长调子“哦”了一声,看看云陌容又看看孟承熙,脸色微变:“原来是大师兄亲手做给师姐的及笄礼物啊。”
重音落在“亲手”两字上。
孟承熙听得出来这两人都有点不高兴,但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话了,没吭声。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为了尽快摆脱这种氛围,云陌容边走边轻轻拨弄了下蝴蝶耳坠下的圆珠,回头打趣道:“师兄,裳儿是谁啊?”
其实猜也能猜到是虞芙,只不过她一直很在意,所以随口一说便问出口了。
谁知孟承熙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停在原地没动。
若不是云陌容发问,他都没意识到自己会将这般亲昵的称呼说出口,这该怎么说明才好?
这下更尴尬了。
“师姐。”虞芙开口救场,声音很轻,“我有个表字,唤作蓉裳。大师兄说,这是取自《离骚》‘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一句。”
她想帮忙解释,却被云陌容听出了炫耀的意味。
通常来讲,女子的表字是在许嫁时起的,虞芙特地提到出处,显然就是孟承熙给她取的字。
这代表着什么?
云陌容不愿继续想下去。
司陵跟在后头看热闹,他只想利用云陌容达成目的,对那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没兴趣,但适才没来得及向孟承熙继续打探有关虞芙的事。
孟承熙说云陌容对他而言很重要,那么虞芙呢?
换言之,他需要知道孟承熙的弱点是什么。
他先前做出过承诺,今日短暂相处过后,又觉得孟承熙和虞芙两人都还不错,所以若是未妨碍到他的计划,他便不会对这两人下手。
当务之急是恢复修为,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四人各怀心事,路过街边一个叫卖糖葫芦的小贩。
孟承熙猜不透两个女孩弯弯绕绕的心思,见到这小贩像是见到了救兵:“陌容,我记得你从小就爱吃糖葫芦,我去买?”
云陌容看了眼插在草把子上的糖葫芦,红彤彤的果子上裹着一层琥珀般的糖浆,虽然很馋,仍是赌气道:“师兄不要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又尬住了。
她是真动了气,再过两年她就满二十岁了,师兄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她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
孟承熙被拒,不明所以地露出个无奈的表情。
虞芙见此情形,同样没觉得有多高兴,更不愿这两人把关系搞僵,强颜欢笑道:“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暮色四合,市集临近尾声,商贩们纷纷收摊,临街的住户点亮灯火,带着饭菜香味的炊烟袅袅升起,落下淡薄的影子。
斜阳余晖将晚霞染成紫红色,天际有一行鸿雁向南飞往沧山,飞得远了,变成一粒粒小点,如同黑星缀在云间。
云陌容望着归鸿远去,目光越过了几重山,见清霄峰的方向忽有一道紫电劈下,随后隐约传来隆隆雷声。
街上的人没发现此等异状,依旧和往常一样,步履匆忙地在天彻底黑下来前赶回家去。
“清霄峰上有人在渡雷劫,难道是师尊出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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