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陵再次起身告辞，急着去炼器的孟承熙没再留他。
已过夜半，依照云陌容的作息习惯，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司陵御剑到云华顶上，打算看一眼再做打算，没想到在半空中就看到她的屋中竟还亮着灯。
他落在前院那棵松树下，见屋门大开，云陌容就坐在桌边，手肘支在桌上，双手托腮地看着外面发呆。
“云师姐。”司陵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开口打了声招呼。
就见云陌容直接跳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门边，张嘴就是抱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害我等了好久。”
司陵一愣，她竟然在等他？
“唔，好重的酒味。”云陌容嫌弃地蹙起秀眉，用手扇了扇风，往后退开两步，站得离他远了些，但是酒味里又透着些许梅花清香，“你和师兄喝酒了？”
司陵点点头。
云陌容有些生气。
这家伙说是去学炼器，还不肯带上她一起，结果竟是和师兄喝酒去了。
可恶，她也想和师兄把酒言欢！
司陵见她脸上神情一会儿愤慨一会儿羡慕，着实精彩：“你不是有事要找我帮忙？”
她也真奇怪，说是不重要的事，结果又一声不吭地等到这么晚。
“哦，对，你们喝酒，那吃过饭了吗？”云陌容像是反应过来似的问他。
司陵站在门口没进屋，不明所以道：“只用了些下酒的凉菜。”
“还好还好。”云陌容朝他招招手，带他去隔壁厨房，“我做了栗糕，你帮我尝尝味道。”
“……”司陵无语。
就为了这事一直坐那儿等着？要是他没来，难不成还要枯坐到天明？
“昨天师兄带你去成衣铺的时候，我和小师妹去买了些新鲜栗子。”云陌容一进厨房就开始忙碌起来，从碗橱里取出盘子搁在灶台上，伸手去揭锅盖，“反正今天闲着，就蒸了些栗糕，还热着呢。”
她这厨房里用于烹饪的工具和材料，比用来炼器的还要齐全，收拾得井井有条，柴火灶里燃着小火，揭开锅盖时冒出股热腾腾的水汽，隔水蒸着的栗糕不像寻常那样做成菱形，事先用模具拍印成了梅花的形状。
司陵双手环胸地靠在门板上，面无表情地睇着她将蒸笼中的栗糕一块块夹出来摆盘：“又是让我试吃，好去送给你的师兄？”
上次是红豆糕，这次是栗糕，花样还挺多。
“我每年快到重阳的时候，都会做点栗糕给师尊送去，都成习惯了，结果回来之后才想起师尊在闭关。”云陌容尴尬地笑了笑，“师兄不爱吃栗子，所以先给你做了些，要是尝着味道还行，明天我再做点给小师妹送去。”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司陵就只听进去中间那句，说是给他做的。
可能是刚才喝了不少酒的缘故，他感觉有些飘飘然，连带着心情愉悦起来。
“尝尝。”云陌容不由分说地往他手里塞了双筷子，又把盘子端到他面前。
盘中有九块栗糕，大概是按往年的习惯，寓意着九九重阳，底下五块摆成梅花状，像座小塔似的垒成三层，最顶上那块栗糕几乎要挨着他的鼻尖了。
不如直接塞他嘴里，这让人怎么吃？
司陵哭笑不得地退开一步，从她手里接过盘子：“到院子里坐着吃吧。”
弦月笼着轻纱似的云霭，钩住了松树苍翠的树梢，影影绰绰的树影落在两人身上。
云陌容点起一盏小灯，看着司陵吃了口栗糕。
司陵不得不承认，她对食物的研究确实很有一套，这酱黄的栗糕口感软糯，带着浓郁的栗香，上面放了瓜仁和松子，配上一盏同样融着秋意的桂花茶，完全不会觉得腻。
可惜这世上的修真派系里没有厨修，不然云陌容一定是个高手。
只是今日这栗糕的口感虽然绝佳，但味道却令人有些遗憾。
“不够甜。”司陵顶着云陌容充满期待的目光，不留情面地作出评价。
“欸？”云陌容捧着茶盏发出疑惑的声音，“上次那红豆糕看你没怎么吃，以为你不爱吃那么甜的，这次还特地少加了蜂蜜水。”
“当时刚恢复，没什么心思想别的事，那红豆糕……我后来都吃完了。”知道那些甜糕是被怎么处理掉的司陵，装出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说着违心的话语。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云陌容迅速估算了下调料的配比，记在心里。
她一点都不笨，甚至能说是记性很好，入归一派这十数年来，在师尊的悉心教导下，她的脑子里存了不少功法秘籍和炼器配方，然而总是难以将理论知识转化为实践能力。
说来也怪，她甚至只是学不会炼器而已，被师尊带去灵兽山庄的学御兽之术的时候，却出人意料的一点就通。
要知道那可是庄主亲授的独门秘法，灵兽山庄的几个高阶内门弟子都没能学会，要不是师尊开口请求，庄主也不会将秘法外传给非本门弟子，尤其是像云陌容这样修为不够的。
寻常的召唤术就只能召唤出位于凡界的灵兽，只有用这秘法才能突破三界限制，所以能将身为魔族又正好化作兽形的司陵从幽冥界召至凡界。
如此看来，那天她其实是施法成功了，甚至过于成功，直接从灵兽的级别跨越到幽冥魔族，只是那时的司陵几乎没有灵力才导致落败。
可惜她无法将灵兽山庄的功法与归一派的心法完美融合，就算学会御兽秘术，再怎么修炼也突破不了境界。
“你先别吃，我去重做。”云陌容希望至少能把自己擅长的做到最好，起身要回厨房。
司陵叫住她：“不用，我没说不好吃，就这样也不错。”
对于味道的追求不过是锦上添花，这盘栗糕是做给他的，让他对人间产生了些许归属感，这就够了。
“明天做小师妹那份的时候，再多给你做些吧。”云陌容复又坐下，没安静多久，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你和师兄吃酒，都聊了些什么？”
司陵回忆了下：“大概是说了些归一派和你们师尊的事，他想让我正式加入归一派。”
孟承熙喝高了之后话变得特别多，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讲了许久，好像还说了不少以前的事。他当时在考虑今后的打算，很多话就左耳进右耳出的被自动忽略了。
“你要是愿意当归一派正式弟子的话，也不错啊，那心法对你来说应该挺有用的。”云陌容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又用一种期盼的语气问他，“那师兄有没有提到我？”
果然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三句话离不开她的师兄。
司陵忽然觉得栗糕变得索然无味起来，自嘲般地一哂：“不记得了。”
“又不记得了？”云陌容有些失望。
“喝多了，自然会忘。”司陵见她像是失去兴致般趴在桌上，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你能不能别喜欢你那师兄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处于哪种立场才说出这话来的，只是总听她提及孟承熙，令人不悦。
云陌容一愣：“为什么？”
“你要是喜欢他，就该去和他说，而不是来找我。”司陵冷了脸，把面前装着栗糕的盘子推开，“我没有听你说这些的义务。”
云陌容想了想，确实是她的问题，就因为在司陵还没变回来前把他当成小黑狗，愣头愣脑地和他说了一堆心事，于是把他默认为倾诉对象，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听。
正要道歉，司陵的冷言冷语灌入耳中：“……况且他又不会喜欢你。”
至少不是她认为的那种喜欢。
这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云陌容顿时跳起身来：“你胡说！”
司陵见她反应激烈，竟有些茫然失措。
“你肯定也觉得我不如小师妹，对吧？反正没人会喜欢我这样的人。”许是被归一派众人瞧不起的次数多了，云陌容再怎么不去在意，也会不自觉地将自身想法投射在他人身上，话语里满是挫败感，“我、我要去睡了！”
憩于松树枝头的鸦鹊被她惊动，“喳喳”地叫了两声，扑扇着翅膀，抖落一桌松针。
两人不欢而散。
司陵：不知道为什么不爽，但相信直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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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惊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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