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住在附近的人说,这对中年夫妇膝下无子,早些年男人的哥嫂因意外身亡,便收养了他们留下的独子。只是两人对那孩子并不好,成天苛责打骂,邻居们也看不下去,可劝过后只好了没几日便故态复萌。
那孩子唤作陈丹映,是个读书人,去年参加乡试却未能中举,落榜回来后被那对狠心的夫妇扫地出门。
此后陈丹映便靠在镇上卖字画为生,但少有人光顾,所以日子过得并不好。四人打听了一圈后得知,镇里的人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他了。
“那蛇精也是两个月前出现的。”云陌容感觉找到了两者间的关联,“不会是那陈丹映心生怨恨,寻得驱使妖邪的方法来报复那对夫妇的吧?”
虞芙想到以前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又是书生,我家以前就因为一个书生险些出事呢。”
云陌容知道那件事。
虞芙原是阳嘉国曲城富商虞天禄的独女。
去岁仲秋,虞天禄率商队在走商回程途中,打猎射伤一只黑狐。不料那黑狐是在深山古刹中修行百年的狐妖,逃脱后变化成乡试落榜的书生,装作刚从山贼那儿逃出来跌伤了脚的样子。虞天禄好心搭救,黑狐书生便跟随商队来到虞家暂住养伤。
那黑狐书生施咒要拆散虞天禄与其发妻,但二人伉俪情深,竟未能得手,于是转而攻击二人的独女虞芙。
虞芙被狐妖附体,到了夜里便吸食府中下人们的精气,弄得虞家上下人心惶惶,皆道她是妖怪小姐。
正巧孟承熙为找寻炼器所用的材料而下山来到曲城,撞见此事,出手灭除狐妖,救下虞芙。
虞家对他感激不尽,设宴款待。虞芙在宴席上得知,自己是因为具有适合修真的灵根,才容易被妖邪附身,而且被孟承熙看出有炼器的天赋。
于是,虞芙在得到父母允许后,跟着孟承熙来到归一派修真,成了小师妹。
典型的英雄救美,有哪个少女遇到这事能不动心的?
云陌容边想边和其他人一起回到牌坊底下。
孟承熙朝前看去:“镇上的人说,陈丹映被赶走后独自住在镇郊。”
司陵从下山后就一直在默默熟悉凡界的事物,此时开口参与讨论:“你们难道没看见镇外那个方向有妖气弥漫吗?”
云陌容举目望去,倒是分辨不出妖气,只瞧见他所指的方向上空阴云密布,不是什么好征兆。
“奇怪,方才怎么没瞧见?”孟承熙皱起眉头,不敢耽搁,当即御剑赶去。
三人紧随其后,在镇郊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外驻足,那阴云却不知何故逐渐散了。
茅草屋外有土灶和一只大水缸,树枝树叶堆在边上,用半人高的竹篱笆围出一个小院。孟承熙站在最前面,抬手叩响了院门。
有一位身穿翠衣的年轻女子,神色匆忙地从屋里出来应门,隔着篱笆见到修真者打扮的四人后一愣,疑惑道:“你们是……来找谁的?”
不料司陵见到对方,开口就来了句骇人听闻的:“你家里有死人。”
眼瞧着那年轻女子变了脸色,云陌容伸手去捂他的嘴,向女子赔礼道歉:“不好意思,这人不太会说话。”
可女子却大惊失色,摇身化为一缕青烟,竟是逃跑了。
“休走!”孟承熙即刻施法,化作一道金光前去追击。
剩下三人没他那本事,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云陌容意识到自己还捂着司陵的嘴,急忙放开,掌心残留着些许他嘴唇的温度,让她的脸又热了起来。
“她就是那蛇精?”虞芙语气艰涩地开了口,“司师弟,你刚才说她家里有死人,难不成……是那对夫妇?”
“应该不是,只是闻到了血腥味。”司陵打量了下院前那扇柴门,直接抬脚给踹开了,“进去看看。”
看起来这门只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
云陌容跟在他后面,嘀嘀咕咕地说着:“狗鼻子这么灵,这都能闻得出来?”
结果司陵的耳朵也挺灵的,转头气道:“都说了,是狼!”
虞芙不敢独自守在屋外,跟着刚进屋,就觉眼前一暗。
屋内的采光不太好,昏沉沉的,而且有股茅草受潮后散发出来的陈旧腐朽的气味。
在这种气味中,掺杂着微弱而不易察觉的铁锈味。
又时不时飘来一股奇怪的异香,把这些味道全都遮掩过去。
“好难闻……”云陌容做出评价。
屋内陈设简单至极,被收拾得很整洁,一个大概是用来放衣物的立柜,旁边的墙上打了枚铁钉,挂着对折的立轴,用来收纳字画,窗前是一张方桌并两把椅子。
桌上有只陶土小盆,里面放着块粗糙的黑石,石头顶上覆薄土与青苔,种着一小簇菖蒲,为这简陋的茅屋平添几分书韵。不过像是多日疏于照料,青苔都干透了,如此好养活的菖蒲,叶片边缘也出现了焦黄。
桌后靠墙放着的一张床,躺着一人,是个看着约为二十来岁的男性青年,应该就是陈丹映了。
陈丹映对进屋的三人发出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面无血色,但胸膛微弱地起伏着,证明他还有气息,应该是处于昏迷状态。
云陌容没看到他身上有外伤,正奇怪为何会有血腥味时,身旁的虞芙骤然发出一声惊叫。
“啊——!”虞芙指着男人的脸,浑身发颤,过了半晌才发出惊魂未定的声音,“他、他的脸怎么和那黑狐变的书生一样?”
云陌容心下一惊,再去瞧陈丹映时,总觉得他的脸逐渐在变成狐狸的模样:“师妹,你可别吓我……”
“放心,他是人,不是狐妖,而且已经死了。”司陵波澜不惊地走到床尾。
明明还有呼吸,却说他死了,这更吓人……
“起尸了?”云陌容已经摸出了符纸,准备一有状况就往陈丹映的额头上贴。
虽然那是定身符,不是镇尸符,不知道有没有用。
司陵俯身从床尾的墙角边捡起个东西,拿给她和虞芙看:“不,是活死人。”
他手里的是盏和这茅草屋格格不入的银鉔,也就是香熏球,外壳镂空藤蔓缠枝花纹,细致精巧,仅巴掌大小。
鉔内有一个钵盂,在两端用短轴和两层同心环铆接,能在自由转动时保持平衡,不将盂中盛放的香料与炭火洒出。
但这银鉔不是用以熏香的,香盂内燃烧的也并非香料,而是一盂血水。
与银鉔本身的构造有关,可能还额外施加过法术,那血水无论如何都不会倾洒溢出。
从镂空的缝隙看进去,血水中放了根麻秸搓成的灯芯,顶端燃着小如豆般的一点青火,也不烫,反而散发出幽冷的气息。
那股异香正是从这银鉔中飘出来的。
云陌容和虞芙皆觉得自己见识浅薄,便问司陵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邪术。
“以血作灯油,点燃后可在魂魄未散时将其锁在躯壳内,不过若七魄受损,就会变成像他这样。”司陵指指除了呼吸就没有反应的陈丹映,“这长生锁魂灯出自幽冥界,没想到竟是流落到凡界了。”
他之所以这么清楚,皆因长生锁魂灯就是他父亲的旧物,曾被用来给他的母亲续命。然而他的母亲当时早已魂魄散尽,什么都没能留下,这盏灯无法发挥作用。
这样的香味他当年闻到过一次,能散发出如此异香的,只怕是已经用到心头血了。
司陵的眸色暗沉下来。
“原来如此。”云陌容听他这般说,连连摆手不想再看,见他脸色愈发难看,“你别把这东西拿在手上了。”
幽冥界的东西果然邪门,难说拿在手里会不会对人有害。
不知陈丹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只剩一口气的模样,但蛇精应是在用此法在为他续命。既然都用这等邪术了,那对夫妇想来是凶多吉少,说不定就是打算拿他们来修补陈丹映受损的魂魄。
司陵倒是听话,将锁魂灯放在床前的方桌上。
虞芙看了眼躺着的陈丹映,面露愁容:“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守在这儿等大师兄回来?”
却说孟承熙那边,一路狂追出去二里地后直接甩出他的法器凝宵剑,扎中那女子所化的青烟,将其钉住。
女子无法逃脱,知道此番碰上硬茬,只好顺势变回人形。
孟承熙持剑在手,厉声喝问:“你这伤人害命的蛇精,将那对夫妇藏在何处了?”
“这位仙长,你误会了。”女子见他并未直接出手,慌忙解释,“我虽是蛇精所化,却不曾害过人,只是……先前偷拿了些家禽家畜,但有留钱。”
所以起初家禽家畜失踪的事,就是她做的。
孟承熙沉声反诘:“你若没害人,为何见到我等就跑?”
女子似有难处,但若不说出实情便无法为自己脱罪,踌躇片刻后还是陈说与他知晓。
原来那陈丹映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寒窗苦读十余载,去岁参加乡试却未能考中举人,落榜后回乡路过一座古刹,救下一尾被冻僵的小青蛇。
陈丹映被收养他的叔父叔母扫地出门后,只能靠售卖字画为生,可少有人光顾,穷困潦倒。当日所救的小青蛇便化作名为叶筠的年轻女子,好心买下所有字画,两人因此有了交集。
叶筠也有些文采,时常与陈丹映谈论诗词歌赋、经义文章,与如此一来二去,两人成了至交。
然而好景不长,陈丹映在两个月前外出砍柴时被白蟒所伤,命悬一线。
叶筠为救他性命,用先前偶然得到的一件以血为灯油的法宝锁魂续命,但她并未伤人,用的是自己的血。至于陈丹映的叔父叔母,她根本没见过他们。
孟承熙听叶筠说得有头有尾,陈丹映同样也遭白蟒毒手,但难保二者勾结,不敢轻易下结论:“这锁魂续命的灯盏似乎是件妖邪之物,而且依你所言,那位陈公子七魄受损,恐怕你是为此伤人吧?”
叶筠辩解道:“我确实在设法修补恩公的魂魄,这两个月以来,我一直在恩公家中照看他,并未出过门,伤人之说从何谈起?”
孟承熙见她言辞恳切,的确不像在骗人,有些动摇:“既然如此,你便随我回去和他们说清楚。”
叶筠正点头答应,忽见天际滚来一片乌云,脸色顿变:“仙长是如何发现我的?”
孟承熙道:“原本只想找陈公子问话,但看见妖气弥漫,便寻来了。”
原来是四人找上门前不久,叶筠刚取完血,施法为陈丹映续灯时妖气外泄,故而才被他们察觉。
“不好!”叶筠惶急地惊呼出声,目露哀求之色,“仙长,求你快回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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