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的姑娘从上铺下来，休息了许久，她已经精神很多。也许厌倦了一直躺着，她从行李箱里拿出头戴式耳机，坐在窗边听起了歌。
陈渺写完今天的见闻，才觉得空调有些冷，她把被子搭在身上，翻看起一本小众的散文集。
只不过几分钟，手机上又弹出了新消息。
周漾：听说你已经回家了？
陈渺心里微微一颤，手抖了一下，差点把手机掉在被子上。
她稳了稳，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掌心。
陈渺：对，在火车上呢。
周漾：好，一个人要注意安全。
周漾：有事情可以找我。
陈渺只感觉心尖一阵颤动，不由得一笑。
陈渺∶知道啦。
周漾那边又发来一个群邀请，陈渺看了一眼——“七月西北自驾游”。
从群名可以看出大概是这次自驾游的群，进了群，果真是这样，群里人都在讨论这次的旅行。
群里总共有二十几个人，大家嘻嘻哈哈分享经验，有自驾游经验的学长分享经验，有见多识广的学姐在讲以前发生的趣事。
不到十点的时间，大家都还很活跃。
周漾没有再给她发消息，火车上信号不好，她没怎么说话，只是看别人聊天凑凑热闹。
大家都很热情，虽然不是都互相认识，但给人的感觉特别温暖热闹。
直到凌晨，群里的消息才渐渐停下来。
凌晨时候的火车安静许多，陈渺伴着火车车轨滚动的声音入睡，不是很安稳，不到五点就醒了。
车厢有一点吵闹起来，朦朦胧胧的黑暗中陆陆续续有人在搬行李箱。
对面的姑娘还在听歌，但是已经把行李箱放在脚边。
陈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火车经停站信息，发现还有十来分钟就到下一个车站了。
看来是他们要下车了。
火车速度有明显的减缓，慢慢驶入灯火通明的车站。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等在车厢走道里，准备停站离开。
对面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车厢前面，在黑暗中也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她的身影。
陈渺起身倚靠在窗边，没有其它动作。
火车靠站，车站播报检票的声音传来，站台上已经等着的人也拎包拖箱，急不可耐。
下车的人鱼贯而出，陈渺从车窗往外看，只能看见拖着行李箱来来往往的人。
人影绰绰间，一个有点熟悉的绿恐龙黑色小行李箱被主人拖着向前方走去。
行李箱的主人好似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也随人流消失在视野里。
陈渺静静注视着窗外。
人都是这样，在人海茫茫中相遇，给予一点点温暖，又归于茫茫人海。
留下的那个人，依旧独自一人，依旧向前。
火车在静谧的清晨里行驶了许久，直到车内灯大亮，天光发白，车内才重新热闹起来。
“早餐十元，早餐十元，有粥、鸡蛋、馒头。”乘务员推着小推车走过，带来热气腾腾的早餐。
陈渺付钱买了一份。
小推车伴随着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继续向前。
早餐是温热的，粥还冒着热气儿，馒头有些紧实，陈渺把馒头掰碎和到粥里，用筷子拌了拌。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顿早餐，散发出一阵阵清香却让人欲罢不能。
一只手伸出，手指微弯，拿起鸡蛋在桌上敲了敲。
“不管怎么说，先吃个早餐呗。”戴着黑色镜框的青年笑了笑，伸手掀起鸡蛋的壳，把煮好的鸡蛋放入白粥里，用勺子戳碎，拌了拌。
只是在食堂吃着鸡蛋白粥，却气定神闲得好像在家里享用珍馐美味。
坐在对面的严盛语噎，餐桌下脚抬起，恰好放在两人之间的铁支架上。
“漾哥，你真是悠闲啊，我那个弄不好还得再加工。”
严盛看着面前的烧饼，有些食不下咽的感觉，看着对面的人吃得很香，气不打一处来，幽幽道：“我要是重新加工去了，自驾游就不能去了，你一个人带队啊。”
周漾擦了擦嘴，喝了一口水，毫不在意：“没事，还有我呢。”
严盛舒了一口气，嘟囔道：“那还差不多。”
说着，咬了一大口烧饼，有滋有味嚼着。项目有周漾帮忙指点，那可会轻松很多啊，咳咳。
“我是说——”周漾勾起脚，用鞋尖把严盛横搭在铁支架上越界的鞋子怼下去，对上严盛有些懵的眼神，“你要是完不成项目书，就去了，我一个人去。”
看着眼前的人挑眉，严盛气结：“我要是不能去就天天发短信烦你。”
“我会关机。”周漾不看他，只是低头喝着粥。
严盛眼里的怨愤快要溢出，大口大口咬着烧饼泄愤。
兄弟不卖账。
死兄弟吧。
周漾听见他的声音，抬头就看见严盛嘴里塞不下的烧饼，平日里阳光的青年眼里都是愤懑。
“什么眼神儿啊你，快吃你的，早点回去弄早点完成。”周漾失笑，侧着小腿肚踹了他一脚。
他态度好点，说不准到时候可以帮他一把。
严盛不甘示弱踹了回去，好歹正常吃饭了。
周漾抬起幽深的眼。
算了，不帮了。
等他自生自灭吧。
.
飞驰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终于驶入了终点站，车站人来人往，行李箱滚轮滚动的声音响在站台，也都慢慢消失。
陈渺随着人流慢慢走出车站，走入这个熟悉的城市，感受着不同于北方的湿润气息。
车站外，走出站的人不是家人朋友来接，就是坐上了外面吆喝着拉客的出租车。
所有人都是热热闹闹的，所有人都在相逢。
陈渺缓了一口气，好久没有回来这里，只有个吃完零食的空行李箱，装着她放电脑和本子的背包。
她也不想打车，就沿着街边小店走一走。
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商业街、居民楼分布，临街的位置开着各式各样的小店。
从便利店到装修店，从牛肉面馆到夜间火锅，应有尽有。
陈渺一路走过去，店铺大多还在营业，时不时进出的客人，使得这条街道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走了近半个小时，终于到了街口。
天气微热，搭起的烧烤架，架起趋烟的风扇，快飘出几里地的香气，一切都让人感觉熟悉。
陈渺走上前，看到烧烤摊旁陌生的小哥正叼着烟在烤串，一只手不断撺着烧烤签子，一只手抖着调料瓶，一股白烟伴随着胡椒粉的香气扑面而来。
叼着烟的小哥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得个肤白清丽的姑娘站在摊子前，他忍不住又看了两眼。
“美女，想吃什么自己点。”年轻小哥操着一口浓厚的山城音问她，手里动作不停，把已经烤好的串放在备好的大盘子里。
风扇卷着烟远去，陈渺点头。
小哥一抬下巴，指明了方向：“那边盘子，自己拿！”
陈渺拿了盘子装了几根烤肠几根肉串，觉得都差不多了，就把盘子放在烤架旁边。
烤串不到一秒就被小哥接过去，一根一根排着放在烤架上，看着她一直站在烤架前，头又朝里侧了侧，示意她进去：“美女，找个位置坐喽。”
陈渺摇头：“不用了，打包吧。”
她说着一口普通话，声音温和斯文，站在灯光下，异常温柔。
小哥抬头，像是发现什么似的，换了一个口音：“少点辣还是多点？”
陈渺听出他口音的变化，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自己也切换了方言：“正常辣就行。”
还不等小哥说话，就见一个围着围裙的短发女人挤到前面来。
见到陈渺第一眼，女人眼睛就“唰”地一下亮了起来。
“老陈家的，好久没回来了！”女人眼里含着笑意，但摊子上实在太忙，客人还等着，只得把手里的烤串端到后面客桌上去，还不等陈渺多说什么，就嘱咐她，“要点什么就点，你兰姨请客！”
陈渺看着她忙得团团转，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道了谢就直盯着烧烤架，但是已经把手机准备好付钱了。
兰姨烧烤开了很多年，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她家的烧烤，实惠又好吃，以前最喜欢和老陈夜晚出来撸串。
那算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陈渺眼神黯淡下来，一想起这件事心里像有阴雨天黑压压的云笼罩似的，喘不过气儿。
她努力吸了吸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若无其事地歪着头继续看着。
肉串烤出了油，在猩红的炭火上滋出声响，燎起一小撮火苗。
辣椒粉倾洒在烤串上，有些许呛人。
扫码付款，报款声音响起，小哥抬头看了她一眼，把烟掐掉，笑道：“老板说请你的啊！”
陈渺抿唇笑笑，摇摇头道：“还是得付，总不能白吃啊，晚上做生意都不容易。”
兰姨从后面过来，看她已经付钱，眼里带着一点嗔怪，“好久没来了，请你吃你又要付钱，真是！”
她转过身去，拿起锅铲飞快铲起一盒饺子，和包好的烧烤串一起递过去。
陈渺愣了一下，知道是兰姨的心意，也不好再三拒绝，正准备伸手接过，就见兰姨又收回去，又舀了一勺辣椒酱，喃喃道：“我忘了，你是爱吃辣的。”
一边说着，一边又将袋子递过来。
陈渺愣愣地接过袋子，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道谢离开了。
“你是爱吃辣的。”
那谁不爱吃？老陈不爱吃。
他吃得清淡，吃烤串也吃少辣的，有时候她在旁边大快朵颐，他就陪着她吃一碗紫菜虾米清汤小馄饨。
走过烧烤摊，转弯，是通宵的菜市场。
借着苍白的或昏黄的灯光批发蔬菜的商户，开车进来买卖的生意人。
就算是十一点多的晚上，这里也是如此热闹，同它的白日一样。
过了菜市场，就是居民楼的地盘。
路上渐渐没有什么人，偶尔一人匆匆路过，也不认识，照面都来不及打，就消失在街头巷尾。
陈渺走在六月尾的夜空下，虽然感受着天气的燥热，但是后背却莫名有些凉意，大概是很久没有走过夜路了，有些不太习惯。
她拎着东西拖着小行李箱，加快脚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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