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过多,总会夜里多梦。
四处雾气蒙蒙,有人影自雾气中走来,步子极快,几乎是瞬间到了眼前。
“渺渺,快走啊。”那人的声音忽远忽近,是个熟悉的女孩声音。
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知道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苗嘉,她问:“去哪里?”
苗嘉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站定,语气轻快:“去爬云霞山,你自己说的怎么忘了。”
陈渺便任由她在前面带路。
山路绕啊绕,没有尽头。
两侧的树木高大密集,看不见远处,只能瞧见点点金光透过叶的间隙,在草上染上斑驳的星。
一切熟悉的陌生的都扑面而来。
小时候,爸爸也是这样带着她,绕过重重山路,登上山顶瞭望最美的风景。只是重登云霞山,爸爸却不在身边。
他到底去了哪里?
“我不走了,不去了。”她心里突然很慌乱,像是夜里迷失在山林野路,周遭杂草丛生,空无一人。
苗嘉却好像没有听见,还在继续走,她的视线被迫跟着她移动。视野逐渐开阔,逐渐看见远处的山,还在山腰的行人,俯照山野的光。
陈渺心中一点喜悦也没有,静默得像个局外人。
“花。”苗嘉递给她一朵花。
粉嫩嫩的,感觉一掐就能出水,但是触感却不太真实。
她心里微动,云霞山,什么时候开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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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嘉和她一起爬云霞山?太有趣了。梦见这种剧情还不如梦见苗嘉邀请她一起背化学元素周期表靠谱、
陈渺躺在床上,回忆梦中情形,只觉得好笑,心里却不免有些难受。
也许是很久不见,没有一个人可以说一说那些隐秘的话,让她低落得在梦里去寻。梦虽然是虚假的,但幸好苗嘉还在,她们有机会一起爬山。
初晨的光尚未明朗,窗帘挡住的也是最晦涩的朦胧,四处悄然安眠,神志分外清醒。
听着浅浅的呼吸声,有一个瞬间,陈渺决定自己好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局外人。
黎明时恍惚的光,胸腔规律的跳动,都提醒着她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躺在床上,双眼仍然有些疲倦。
她脑海中浮现前几日三食堂那张平静淡定的脸,和两人攀谈后他最后客气疏离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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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下来,陈渺倒是在三食堂与他相遇过几次。
周漾似乎习惯在固定档口固定位置吃饭,这里的饭菜以“简朴自然”著名,简单来说就是在重油重盐的快餐中开辟了一条味道清淡的“清流”道路,很适合减肥和健康饮食习惯的人。
陈渺口味多样,在哪里吃饭对她来说没太大区别,与他拼桌已经是基本操作。
周漾似乎之前在食堂吃的次数不太多,但她对食堂的菜算是雨露均沾,时不时给他推荐些好吃的档口。
一来二去,两个人也熟悉起来,能聊几句学校的事。
中午的阳光越加明媚,衬得食堂窗明几净。
周漾看着端着餐盘绕过一张空桌子的姑娘向他走过来,眸光垂下,看向自己的餐盘,没有显露半分诧异。
打过招呼后,他没多闲聊,继续低头吃饭。
他吃得极快,脑子里还记挂着今天的数据分析,准备吃完饭就回去赶进度。虽然这是个小组项目,但是组员在讨论时表现得太不靠谱,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盯紧一点好。
“学长最近好像也挺忙,下次还能一起吃饭吗?”陈渺笑着看他,微弯的眼睛漾出一抹期待。
周漾抬头看她一眼,她刚刚擦完嘴,柔软的嘴唇泛着红润的光泽,唇角微微弯起,笑起来亲和力满满,让人升起几分好感。
就是有些快热。
他没拒绝:“能遇到的话就行。”
陈渺身体稍稍前倾:“那学长——我能去你们研究生楼吗?”
她眸光里真诚,让人不忍拒绝。
“研究生楼大门敞开,想来的话那大门肯定不会拦你。”周漾拎起旁边的包,轻笑。
“还有,其实叫我的名字就挺好。”
他随性久了,周围的人也是大大咧咧的,偶尔遇见太有礼貌的人,这有一些隔阂的距离感,真的不太习惯。
“好,再见。”陈渺忍住笑意挥手告别,她微卷的长发及背,随着她离开的动作轻轻摇曳,被光影镀上一层金色光辉。
周漾走出食堂去取自行车,一个人从后面扑过来。
“周漾,刚刚那个姑娘是谁呀?时不时新认识的小学妹,难得啊单身狗!”杨霖搂过他的肩膀,露出一丝坏笑,语气里满是打趣的意味。
“你从来不会邀女生一起吃饭,我刚才远远看见你和那姑娘一起说话吃饭,所以我才没有过来当电灯泡,我真是机智哈哈。”
杨霖没有得到周漾的回答,猛捶他肩膀:“你怎么不夸我?”
话还是那么密。
周漾白他一眼,将他的手放下,将开了的锁放在车筐里,精准打击:“夸你什么,夸你这个月项目做完了?”
杨霖面如死灰,周漾估计他还在心里暗骂。
他长腿迈上自行车,手在车把上轻轻摩挲一下,见他没有动作,怼精上线:“别说我啊,自己也是单身狗,还想撮合别人呢?”
杨霖微笑:“滚。”
周漾再次开口∶“我好歹只单了二十五年,你还比我多三年。”
他骑着自行车向寝室方向去,不顾后面杨霖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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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妙走出食堂,却接到她妈姜枳的电话。
姜枳女士,作为事业能力值拉到MAX,有一颗强大又固执心脏的女总裁。
她想要传达什么信息的时候,大都采用一种异常高效的方法——没有任何通知,直接打电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Ms.Jiang”时,这一天的好心情如同一片清亮透彻的湖面,遇见入侵者的捣乱,被无情打破。
“喂,妈。”她沉默片刻,指尖最终还是滑向绿色圆圈。
“嗯。”
姜枳不情不愿地应声,她在电话里的声音非常冷淡,像是在跟一个结仇多年没有办法和解、但又不得不联系的仇人说话。
其实,陈渺见过姜枳温温柔柔和圈里好友说话的豪门贵女模样,见过她鼓励自己手下员工的女总裁形象。
但和自己说话时,不是语气冷淡,就是直接命令,更极端的情况,就是质问与指责。
两个人一起说话总显得尴尬,天生的气场不合。
“你多久没有回来海市了,不会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吧?过了今年,你已经22岁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这一次是首先语气冷淡,再次直接指责。仅仅两句话,陈渺就预测到这次通话的内容不会太愉快。
郁闷和愤懑窒息在胸腔,声音也没有最开始的平静,“我怎么会回海市,要说回也是回山城吧?”
姜枳指责的声音停下,停顿几秒,稍稍沉默后开口:“陈渺,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此时,明媚的阳光却显得格外刺眼,周围的一切都恍惚起来。路上还有人来往,她只能将自行车停在路边,一下子坐在花坛边缘上。
好像一瞬间失去所有力量。
她虽然就这样坐在路边,但是内心对于她说的话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没有一点波澜,语气麻木:“没有什么恨不恨的,恨是这个世界上最亏本的买卖。”
她知道姜枳最讨厌自己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但是她并不在意。比起内耗这些事情,她更希望遵循自己的意愿去做想做的事。
姜女士:“最近生活费够用吗,要不要我给你打点钱?”
陈渺也很疲惫,“不用,我爸给我留了钱,我自己现在兼职也能赚一些,不缺钱。”
“你的是你的,我给的是我给的,这不一样,还是说……”姜枳沉顿片刻,语气里又带上几分不满,“你是不是还在赌气啊?”
陈渺和她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两个人说话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人从她面前骑着自行车路过,车轱辘慢悠悠地转着,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手机里的那个人爆发争吵。
只能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接受过你的钱,这不是赌气。只是我觉得,一旦接了就对不起我的前十八年。”
“对不起我的前十八年”像刺一样扎在姜枳的心上。
“陈渺,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人难道不是应该向前看吗?”
陈渺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我是应该向前看,但不是向‘钱’看。我是在向前走,不是把曾经的东西丢了。”
阳光太过明媚,刺得人眼疼,陈渺以手遮眼,感受着晶莹在眼中流动,“我叫你一声妈,但要回的,从来就只是山城。”
我的家,也只是在山城。
她说罢,也不管姜枳是什么反应,直接挂掉电话。
小道上人来来往往,他们的身影在泪花中模糊成片。
思绪飘远,好像回到彼时熟悉的初春,又被过路人的说话声拉回。
陈渺这才惊觉,已经过去了四年。
时间一点一点吞噬回忆,却从不会消灭疼痛,当有一天回想,过往的一切袭来,还是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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