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闯了祸,正值叛逆期,就看看今天这手笔,咱这里幸好是穷乡僻壤,不然发起疯来得浪费多少钱。”
“有钱人都不在乎钱,我看那孩子性情和普通小孩不太一样,有些阴沉,没准是见不得光才被送过来,不然父母怎么着都得来看看。”
“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了我姑姥家的外甥女也是嫁了个有钱人,没几年,小三就找上门,现在这世道,小三比原配还嚣张,赖在家里光吃不做。”
“啧啧……”
与繁华大都市的信息时代不同,镇上依旧是消息闭塞,可无事可做的人遍地都是,八卦成了唯一的消遣方式。
走街串巷,那些不值一提的家长里短在一次次加工下,带着传奇色彩飘进无数人的耳朵里,在这里造谣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谁认真谁就输的最惨。
涂安乐听着不实的传闻,嘴角翘起,称得上恶意的猜测代入到当事人后格外刺耳。他不动声色看着陈一归的反应,就等着陈一归生气暴怒,他能捞回一局。
他盯着陈一归,可意料的暴怒并没有发生,他看着陈一归拿着鱼竿和水桶从他的面前路过,好似听不到那些杂乱的议论声。
李杰也不动声色观察着陈一归,斜着身子,小声和涂安乐说了句:“别不服气了,这哥们是个狠人。”
他没等来涂安乐的回话,就看见涂漫漫拉着蛇皮袋有些吃力,扯着涂安乐的胳膊就迎了上去:“姐,很沉吧,你歇着吧,我和大耳,小乐抬回家就好。”
涂漫漫看着对面咧着的灿烂笑脸,她对李杰还有些印象,在涂安乐一起混的同学里,她记得只有这个最热情。
她看出涂安乐不乐意的脸,也没强人所难:“不用,我慢慢来就行,你们去玩吧。”
涂安乐原本不乐意帮涂漫漫,还不等甩开李杰的手,就听到了涂漫漫的拒绝。
他这下不乐意了,抢在李杰前面,夺过蛇皮袋,冷着脸凶巴巴道:“让你歇着你就歇着,怎么,干活还干上瘾了?”
涂漫漫听出这句话是好意,结果被涂安乐的语气弄得也高兴不起来,撇了撇嘴,随后笑着对李杰道:“那辛苦你们了。”
李杰憨笑着挠头:“不辛苦不辛苦,这粗活累活都是该大男人干,姐以后有事你就喊一声。”
涂安乐轻哼一声:“就你最殷勤。”
李杰的视线从涂漫漫的背影中收了回来,他看着摆满别扭表情的涂安乐,用手肘撞了撞涂安乐的胸口:“哥们,你叛逆期也该过去了吧?怎么还对你姐这么凶?都十好几了,多少绅士点,不然大家可都看你笑话了。”
涂安乐眼神黯淡了几分:“你懂什么?”
“是,我是不懂。”李杰叹着气摇头:“我可没你这么好的命,摊上一个这么优秀的姐姐,老实说大家都挺羡慕你的,状元姐姐啊,咱们村里几十年都没出来一个,这可不是一般的含金量。”
涂安乐听完,联想到什么般,脸色阴沉,从牙缝里挤出冷冷的两个字:“闭嘴。”
李杰纯粹是羡慕才有感而发,他一直知道这姐弟两关系不怎么样,但看着涂安乐脸上紧绷的肌肉,还是吓了一跳。他把双手举在空中:“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现在就闭嘴。”
捞鱼盛况一直持续到天黑,实在是伸手不见五指,这些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忙活了大半天就捞了两条鱼。”祁雪英掂着桶抱怨着回家,水桶落地,水花溅到她的衣角,她骂骂咧咧甩了两下,看见餐桌上坐着的姐弟两,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听说隔壁那小子朝着河边放鱼时,你们都在现场?干什么吃的啊?占着好时机一条鱼都没捞着?要不是李瘸子去地里喊他媳妇去帮忙,我都不知道这回事!”
涂漫漫习惯了吵嚷,连眼都没抬一下,自顾自道:“吃饭了。”
“你个死妮子,回家脸就拉得好长,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祁雪英正生着气,听到有人搭腔,快步走到涂漫漫的身边,拿着手指点着涂漫漫的脑门:“你认识几个字就了不起了?不管你在学校什么情况,在家里都要做好一个当女儿的本分。”
“有些咸了,盐放多了。”涂漫漫吃了一口小青菜,好久没做过饭,她有些生疏,连用盐量都有些拿不准。
在祁雪英巴掌落在自己脑袋上时,她侧过身,轻轻躲开,上仰着脑袋,弯着嘴角,用最轻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你学会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后,我保证还你一个满分的女儿。”
“你,你,你说什么?”祁雪英气得锤了锤自己的胸口,靠着门,伸手指着她,声嘶力竭:“你还嫌我不合格?是不是我把心给你掏出来,你还嫌腥?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们拉扯大,你那个短命的爹吃喝玩乐,死的倒是轻巧,可怜了我又是当爹又是当妈,没想到最后还不落一句好!”
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涂漫漫从小听到大,她在初高中时代认为家里所有的苦难都是自己的过错,所以一直忍,忍祁雪英的区别对待,忍涂安乐的任性妄为。
直到步入大学,在一节关于心理的选修课中,教授在黑板上写在“愧疚式教育”,在那一刻,她的灵魂震荡,泪水像是不要钱的往下掉。
大学的课程极多,从高数到英语,从西方经济学到运营实战,从教学楼五楼到微机室二楼,她混迹在人群中,上了一节又一节。
为了学分而努力的课程也不在少数,她已然记不清绝大多数课时,唯独晚自习那节选修课,头顶着花白头发,脊背由于年纪微微弯曲却还是努力挺直的小老头,站在讲台上,笑眯眯地扫着讲台下的脸庞,温柔又坚定的说:“孩子,无论父母说为你吃过多少哭,无论是谁向你歌颂苦难,你都要记得,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没有人是谁的附庸,没有人是谁的累赘,你是宝藏是奇迹,如果没人懂得如何爱你,那请你认真学着爱自己。”
自卑的底色是被祁雪英一字一句抱怨涂满,在她本该最耀眼的花季里,她的人生不见一丝光亮。
她那时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逃离,未来于她而言是摸不着的水雾,朦朦胧胧,根本不知道前方是悬崖还是希望。可她顾不得那么多,深陷在沼泽中,她挣脱不开,无疑会被黑暗彻底吞没。
后来被命运眷顾,她不负众望考入了京南大学,这座氤氲青川的南方,她好似被暂时收容,而在那节泪眼婆娑的心理课后,她也好似和过去种种握手言和。
祁雪英看着涂漫漫没任何反应的夹菜,话越说越狠,过快的语速让她脸上的肉都开始颤动:“我生你用了半条命,当初大出血差点死在医院,还不如当时就死了呢?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这么多年,起早贪黑拼死拼活,眼看着孩子都大了,结果这个这个不听话,那个那个怨恨我,我就不该把你们生下来!”
“对,你就是不该!”涂漫漫原以为自己早已经释然,可在听到这些话后,伪装的云淡风轻彻底崩盘。
她紧咬着牙,眼眶中盛满热泪,筷子被她大力摔在盘子上又被反弹到空中,最后落在两人中间,碎成两段。
祁雪英被涂漫漫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浑浊的眼神中透着几分茫然,张了张干裂的嘴,却没吐出一个字。
门框上的白炽灯,应景的闪烁两下,而后被无边的夜色吞没。
涂漫漫双眸被染成漆黑,所有被刻意忽略,被刻意压抑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席卷她的全身,占据所有的理智。
她大口呼吸仍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全身血液逆流,尽然涌向胀痛的大脑,一切行为都在失控的边缘。
她猛站起身,握着祁雪英的手朝着自己脖颈上掐去,豆大的泪水从眼眶垂落,滑过她翘着的唇角,她的声音带着压抑后的疯狂:“来啊,现在也不晚,你还有机会,快点啊,快点终结掉我这个错误!不就是这条烂命,你想要随时可以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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