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珍身穿黑色的工作套装,原先披散的长发盘成髻,眼角有细纹,唇线紧抿,容貌较先前相比苍老许多,精神状态却很好,俨然不同于先前畏缩的状态,眉宇间流露着女企业家的气质。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想再见我了。”
司绮晴勾唇,眼底并无笑意,“今天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司玉珍瞥向她胸前的钢笔,目光顿了顿:“银行卡的额度满意吗。”
“还不赖。”
司绮晴坐在沙发里,抬眼问,“但我好歹替你解决了婚约,你就打算用这些零花钱打发我?”
若换做以前,司绮晴绝不会以这样的口吻说话。她大抵会先软趴趴地撒娇,再用所谓委婉的方式表达想法,最后哄骗着对方满足她的需求。而并非像现在这般,未加遮掩地说出目的。
她变得坦诚许多,却也......柔和了许多。
司玉珍怔了怔,忽地垂首笑出声来:“哈,你果真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病。
司绮晴轻啧:“我们之间没什么话好说。司明海夺走我父母的股份,你又收走了司明海的公司,这份债就应该你来还。”
司玉珍依靠着椅背,双手交叠于胸前,依旧好脾气地看向她,似乎默许她继续往下说。
“我对集团的职务没兴趣,也没工夫参与你们的权力之争。”
司绮晴说得十分直白,“你给我满意的报酬,我就不将你的把柄公之于众。”杏眸微眯,笑得像只狐狸,“见到司明海的蠢样子后,我想你应该不想成为话题的中心吧。”
司玉珍:“你要多少。”
司绮晴:“一个月八十万,外加两套房产。”想了想,又说,“还有,在司氏集团的助学计划里添一个名字。”
司玉珍:“李芙?”
司绮晴没有再遮掩:“那小孩自尊心强。你要找个漂亮些的借口,比如说奖学金就不错。”
司玉珍笑:“嗯,我答应你。”
司绮晴看向腕表,半小时还没到,她就已经坐不住了:“你呢,找我干什么。”
司玉珍瞧见她小腿的疤痕,心忽地一颤:“如果我说单纯地想见你,你会相信吗?”
司绮晴嗤鼻:“你发什么疯。”
“会当面怼人了啊。”
司玉珍垂眼笑,“看来李钊将你照顾得不错。司绮晴,你没有选错人。”
司玉珍仿佛是真心实意地祝福她,就连表情都装得那么像。
司绮晴沉默地看向她,并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司玉珍的笑容僵在唇角,交叠于身前的手攥紧成拳,深呼吸,恢复漠然的语气:“我给你一张新卡,之后的钱款会打到这个账户。至于房产方面,你将地址交给小陈,他会与你对接相关事务。但是相同的......”停顿,稍许昂首,“我希望你可以出面挽回集团的名誉。”
搞什么。
她是傻的吗,还是因为从前太缺关怀,竟然在这时候仍对司玉珍抱有期待。
司绮晴摊手问:“你要让我怎么做。”
司玉珍递去两份合同:“你需要发表声明,证明你和司明海并非亲属,与司家也没有关联,只是恰巧姓氏相同而已。”
司明海组织性/交易已成事实,众人在指责他罪恶的同时,也难免猜测‘司姓女子’与他的关系。
现在罪魁祸首已经被捕,无端的流言只会让司玉珍掌权的集团受辱。她新上任,正要用业绩堵住大股东们的嘴,自然不想被这种可笑的祸端绊住脚步。
司玉珍私自又固执,任何事都会以利益为先。或许在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亲生女儿才配享有‘温情’吧。
司绮晴看也没看那两张废纸:“就这样?”
司玉珍:“嗯,就这样。”
“行,我知道了。”
司绮晴起身,“等我收到房产后,你也会收到我的声明函。”朝前走两步,又驻足,“至于合同嘛......我需要找律师核实,反正不着急,过段时间再说吧。”
司玉珍:“你这就回去了?”
“啊啊,是的。”
司绮晴走至门边,指尖压住把手,笑眯眯,“我的爱人有分离焦虑症,我不能让他等太久。”
司玉珍微怔:“分离焦虑症?”
司绮晴继续说:“还有,我奉劝你一句,以后不要再打扰陈梁姐妹,否则可是会步司明海的后尘哦。”转动门把,提步朝前去,“走啦。”
司绮晴没有抱怨不公平的安排,也并未说‘再见’,平静地接受了‘与司家划分界限’的建议,好似这本就是她想要得到的结果。
门打开又关闭,隔着厚重的门板依然能听见两人的交谈。
司绮晴笑:“怎么样,我很准时吧。”
李钊问:“她有没有为难你?”
司绮晴的声音渐远:“没有没有,我是谁呀,能呆站着受人欺负嘛。”
李钊放松了语气:“你们聊了些什么。”
司绮晴:“嗯,秘密。”笑,话音里有藏不住的欢喜,“但你要是给我做椰子饭,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李钊似乎又在说什么,但内容听不清楚。再然后,就连司绮晴的声音也消失了。
门外恢复死寂,诺大的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
司玉珍想着方才的司绮晴,不禁回忆起那个以笑遮掩情绪的漂亮人偶,心中忽有一瞬间的恍然。
司明海憎恶胞弟,她自小就鲜少与叔叔家碰面。初次见到司绮晴,是在司明海别墅的地下室。她本要替哥哥拿酒,却无意听见暗处的呼救声,被吓到,却仍好奇地走近瞧。
沾染锈迹的笼子内,蜷缩着一位十几岁的小姑娘,发丝凌乱,面色惨白,眸间空无一物,布满淤青的手臂抱住肩膀,嘴里喃喃地念着‘救命’‘妈妈’。
她当初还有身孕,听见如此悲切的声音更是无法离开,本能地想帮忙,却偏不巧被兄长喊住。可下次再去时,那笼子里已经空荡。后来她才知道,被关在地下室的姑娘就是‘司绮晴’。
第二次见面,是在司明海的宴会。
司绮晴笑容得体,举止优雅,身穿米白的纱裙,举杯与周围的宾客交谈着,全然是一副千金小姐的模样。
她惊讶于对方的改变,总向其投以视线。司绮晴大概并不记得她,望来的眼神漠然而生疏。
‘私自把低价告诉合作方’,‘扰乱司先生的会议’,‘将所收集的丑闻告知记者’......
早在丈夫出事前,她就曾听过司绮晴的事迹。这个孩子常扮出副乖巧模样,背地里却无所不用其极地给父亲惹麻烦。每次被发现都会遭到惩罚,可下次仍开展更大的报复。
周而复始,像是在玩一场极有趣的游戏。
但她从未想过,司绮晴会将自己选做盟友。
殡仪馆的灯光格外阴冷,她身穿黑色的孝服瘫坐在门前,双目哭得血红,已然没有力气再落泪。
司绮晴是在宾客都走之后才来的,踩着高跟鞋,穿黑色修身长裙,分明是一身肃穆,却像是从雨夜里走出的妖精:“司小姐。”笑着伸出手,眼底却一片空荡,“你愿意与我合作吗。”
冰冷,高傲,是她对司绮晴的第一印象。
直到对方造成车祸,放火等自毁事件,她才真正确认,司绮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可是现在......
司绮晴的眼中不再空无一物,身边似乎围绕着细碎的光,平凡得,温暖得,就和从前的她一模一样。
司玉珍垂眼,望向摆在桌面的全家福。
丈夫已经死去,女儿还在陷入昏迷。医生说,她的状态在逐渐恢复,或许有朝一日就能够苏醒。
‘一切都变会好吧。’
司玉珍在心里问自己,转而怔住,失笑着拿起旁侧的文件,拨打内线电话:“喊销售二部的负责人来见我。”
日暮西斜,云层压着太阳,天幕仍在一点点变红。
司绮晴将谈话的内容告诉李钊,兴高采烈地问:“我们明天去看房吧。听说新城区的发展很好,那里还有华彩荟和万达天地呢。”
李钊却依旧很谨慎:“应该找专人撰写声明,我在这方面没有认识的朋友,还是拜托陈梁比较好,或者余—”
“喂。”
司绮晴皱眉,双手捧起李钊的脸,“你刚才有在听我说话吗?”
李钊微怔,垂眼道:“......拒绝司玉珍的提议吧。”
司绮晴讶然:“为什么?”
断掉的腿,泣血般的哭声......
李钊曾将司绮晴的视频看过一遍又一遍,贝齿咬破唇,喉间含着血,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在失眠与尼古丁中反复沉沦。他感知的苦痛远不敌司绮晴的半分,又怎可能愿意再将心爱的人抛进话题之中。
他想保护司绮晴,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话落,是长久的沉默。
超市内欢快的音乐仍在回响,将两人间的气氛衬得愈加诡异。
司绮晴看着李钊严肃的脸,清了清嗓,竖起手指数:“三,二......”
‘一’尚未出口,终于听见对方沙哑的声音。
李钊缓慢地说,:“司明海的事情结束,你没有理由为司玉珍出面澄清。”用力握住推车,手背可见泛起的青筋,“现在事态刚平息,你如果在此时出面,只会引来新一轮的争论......”
司绮晴安静地倾听,瞧着他逐渐蹙起的眉头,唇角不经意扬起笑。
李钊的语气郑重,像在发表结婚誓言:“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所以......请不要再做危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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