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2·失路人3[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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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痛越来越频繁,有时坐在翰林院里,肚子会突然闷痛,疼得我满头冷汗,无意识地想弯下腰来。

但腰腹上裹紧了白绫,强行弯腰的时候感觉那些布匹像是有了生命,缠绕得更紧,也疼得更加厉害。

“陆大人这是怎么了?”路过的下属看到我满脸汗水,便过来询问。

我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按上肚子,脸上挤出笑容,跟对方说:“胃有些不好,老毛病犯了。”

于是对方朝我说了哪家医馆的大夫是胃病方面的泰斗,便出了院门。

等人走后我重新倒在桌案,大口大口深呼吸着,企图缓解腹中的疼痛。

我偷偷去看了大夫,大夫只让我不要再束缚肚子。长久的束缚可能会导致孩子天生残疾,即便生下来健全,也可能会有其他意想不到的风险。

大夫还说,到怀胎的最后两个月,肚子会大得飞快,介时即便是用白绫,也一定会被发现。被人知道是迟早的事情,既然选择生下孩子,不如为了孩子的身体多考虑一些。

我当然没有听他的话,只是让他多为我开一些安胎药。

我不会让那个人知道我怀了孩子。

但大夫的话还是让我开始担心,怕孩子并不健康。

其实现在白绫已经不太遮挡得住我的肚子,不过是冬天衣袍厚重,瞧不出来而已。

现在已经是腊月,按照月份估算,孩子或许会在开春的时候出生,还剩不过两个多月,之后的日子该怎么办,我完全没有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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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腹痛,我开始成宿地失眠,家中下人朝府衙告了假,让我安心卧床修养。

躺在床榻上的时候,我不用束腹,腹痛终于有所缓解,只是或许没有了白绫的束缚,肚子开始肉眼可见地膨隆起来。

白日里大多数时候,宁嘉都会来房间里陪我。

宁嘉是许多年前我尚是白身的时候,进京探望父亲,偶然在京郊捡到的孩子,被我收为了义女养在身边。

她速来安静,话不多,每日就坐在床榻边看书,也不觉得无趣。

因为告了病假,自然不用去上朝,他很快得到消息,急慌慌跑出宫来见我。

我侧躺在床榻上,侧卧着没有起身。冬日里的被褥厚重,能很好遮盖住我的肚子。

“前几日还好好的,在御书房跟我说了这么久的话,怎么突然就病了,也没有派人进宫知会我一声?”他着急进来,许是怕把寒气带过来,站在火炉边烤了一会才走到床头。

“大夫说我不过着了凉,加上家中来信说父亲身子每况愈下,一时忧思过度,所以才倒下的,不是什么大病。你连日忙着战事,前些天陵崖又出了雪灾,整日连轴转着,便没让人知会这种小事。”

我说得真真假假,父亲身子不好是真,但身为陆家这一辈的顶梁柱,我还没有脆弱到会因此倒下。

“你的事,怎么会是小事呢?”他走到床边,坐到宁嘉平日里坐的小凳上,伸手一下下抚摸我的头发,“听说你病了,我吓得不轻,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就出来了。”

我闭上眼睛,不太敢去看他。

明明是他强迫我,但此时此刻,我却相信是我辜负了他。

很奇怪。

我心底里生出一种异样情绪,很想起身,搂住他,唤着我为他取的字,跟他抱怨我此时此刻身体的痛苦,想跟他说,我肚子疼,总在害怕我们的孩子出事。想让他摸摸我的肚子。

但我闭上眼睛对他说:“陛下还是要以国事为重,况且我现在病中,憔悴得厉害,总觉得这样面对你太过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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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让我睡会,他会在这里陪我。

我怕被他发现身形的异样,不敢睡着,可思绪到底很快迷离起来。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睡着,因为父亲身边的小厮冒着风雪,正巧在今天赶到了京中陆府。

父亲去世了。

身为陆家长子的我,必须要回乡守孝。

他没有任何立场拦下我,因为仁孝是他治理国家的基石。

“你不要太伤心,留在京里养几天病再起身回乡。”他握紧我,“总之,快些回来。”

按照古制,我要回乡守孝三年。但时移世易,这个期限早已不再严苛,若家中一切妥当,最快数月我就可以回朝,只在京中为父亲守孝即可。

但我不会这么快回来。我必须用时间和距离斩断他对我的执念。

同时,也要扼杀我心底的那一点点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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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于我,比起父子情感,更像一个威严的象征。就像我对他来说,首先是他的长子,其次是陆家振兴的希望,最后才是陆纪名这个人。

在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我的悲伤,更多来源于自己失去了父亲,而并非他这个人。

我在除夕前动身离开。

肚子过于沉重,我没再敢用白绫束腹,只是披了件斗篷,遮住身形。

然而离京不久,我就开始腹痛不止。

同以往的闷痛不一样,这次如同撕裂般的坠痛。

熬到入夜,我们停留在驿馆,从马车上下来时,我感受到有东西从我的身体里滑落。

是血吗?还是别的?

我让心腹将我的房间围住,独自一个人跪坐在床榻上,承受着这一切。

除夕夜找不到大夫,我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人发现。

肚子疼得厉害,我弓着身,死死抱紧身边的被褥,忍不住想见他。

我是不是做错了呢?或许我执着的一切并没有那么重要?

临丨产的痛苦让我的头脑很乱,隐约产生了一些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茫然,我想不起来很多事,只一遍遍低声叫着“识夏”两个字。

最后是宁嘉为我找到了大夫。

我也不知道除夕夜里,宁嘉一个人到底从哪找到的大夫,我后来询问她,她也并没有细说,只是腼腆地笑笑。我想她或许是问了驿馆的房客,也可能是去了附近村落,我的阿栾到底还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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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把阿栾带回陆家,而是在外置了一处宅院,让宁嘉和几个心腹照管,我得空便过去看他,过了两年多才将孩子带回去。

阿栾生来体弱,身量看着比寻常两岁的孩子要小,我谎称他不过一岁,是我回乡后同人生的。

孩子的来历自然成了陆家最关心的事情。

我丧期生子已说不过去,孩子的母亲还身份不明,陆家不愿意将阿栾写入族谱。我也没有坚持,因为不想阿栾也像我一样,被这个家族拖住一生。

见我如此,叔父们也不再多说,他们到底不是我的父亲,隔着一层,而他们的孩子们还要仰仗着我的照应,于是也并没有对我刨根问底,只是让我以后行事更谨慎些,不要为陆家带来麻烦。

或许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陆家开始传起我当年那场被迫终止的婚约,说我对赵家小姐余情未了,阿栾便是我同赵家小姐生的。

我没有制止谣言的流传,甚至采取了默认态度。我向来是个自私的人,我与赵家小姐余情未了,总好过攀附皇恩与自己的学生有所苟且。

阿栾的身体很弱,所有大夫都说他先天胎里不足,注定长不大。

为了让阿栾得到更好的医治,在他出生后的第三年,孝期一过,我就带他回了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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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陆府的第一天,他就深夜来访。

我本以为,三年不见,他会早把我抛诸脑后,却没想到他坐在屋内看着我的时候,眼神一如从前。

“怎么去了那么久,连封信都没有让人带给我?”他的眼神里有激动,有思念,还有隐隐的责怪。

这让我始料未及。

可我实在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告诉他我骗了他,我从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还是告诉他我把功名利禄家族荣耀看得比天重?

这些年,我可一点也不后悔。

见我不答,他又开口,看起来还有许多问题要问。

而在这时,阿栾哭了起来,宁嘉把他抱过来,我没有多看韦焱一眼,熟练地将阿栾抱起来安抚。

“他是谁?”他终于警觉起来,起身质问我。

“我儿子。”我哄着阿栾,故意不去看他。

他似乎还有不甘,继续追问:“和谁的?”

阿栾的脾气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我怀里安静下来以后,我重新把他交给宁嘉,让他们两个出去。

“我成亲了,陛下不知道吗?”我神色淡然地看向他,盯着他的脸,不想放过他任何转瞬即逝的情绪。

他瞬间红了眼睛,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张了张口,似乎不想问,可还是出了声:“……和谁?”

“我有过婚约,在家乡时偶然与她重逢,生了阿栾。”我依然还是那副样子,不咸不淡的,压抑着自己全部的情绪,“我们偷偷拜堂,很快有了阿栾。她在……在生阿栾的时候难产离世,只留下了这个孩子。”

我心中默默对赵家小姐表示了歉意,从前也好,现在也好,我一直在利用她作为利己的借口。但我明白,只有这样说,才能让这个人彻底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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