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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妃娘娘彻底叛变了,她披上了军装,与他殊途同归,日日在一处。
我终是大彻大悟。
草原姑娘和草原的儿郎,才是天造地设一对,我只是外族人。
他的野蛮是血脉里的,事事得争个高低,弯弓射箭骑马样样精通,游牧民族生来的豪放狠绝,总是不惜命的,虎口拔牙的事干了不少,一身的伤也只是道:“无碍,我们草原的男儿生来不拘小节。”
可当我,半夜被男子的痛苦叫声惊醒,看见那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才知晓,不是人人都不怕流血,不怕痛的。
只是他说得云淡风轻罢了。
夜空闪烁着流星,我站在那许久,直到姬舟掀开帐子从里面出来,疲惫的眼就这么猝不及防看见我,他走过来想抱我,又想起自己一手的血腥,便放弃了。
他是挺下得去手的人,狠心起来无人能及,那被狼咬的不得不断臂的便是经常跟在他身边的部下,听人说,是姬舟亲自把那血淋淋的手臂用剔骨刀一斩切了。
所以当他要将我的手砍下来,也是那般毫不犹豫,连眼都未眨一下。
听说这是西妃的提议,据说本是要用我的一颗人头祭旗,人人都知道我肚里的孩子师出有名,都以为是我与皇帝珠胎暗结,听闻看守的卫兵谈起此事,我一头晕了过去。
醒来时,姬舟给我灌了麻沸散,我知道大祸临头了,我之前只是担心他拿我要挟太子哥哥,万般没想到他会砍我的手,今天是手,那明天是不是也能挖我肠子,我挣扎着,歇斯底里哭着,喊着:“我怀着你的孩子,可你为什么不相信?姬舟,为什么你要相信她,为什么要砍我的手?”
他的脸没有半点血色,眼底黯淡不带温度,将我的心,我的血,看凉,他说:“七儿,你的父亲屠戮我们部族多少生命,他们只是要你一只手,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那你呢!”我哭喊:“你也要我偿命吗?”
他的目光发出森冷的寒光,却笑了起来,他说:“别怕,只是一只手而已,等我取了皇帝的人头,入主京都,七儿,你不是喜欢中原吗,现在我要打下这天下了,你不是该替我高兴吗?”
我觉得他疯了。
我的挣扎,都是徒劳。
我的痛苦,他看不见。
我疼得失了声,他砍走了我的小臂。
帐外鼓声铮铮。
当夜,我的断臂感染发炎,我在痛苦中产下了一个浑身黑紫的死胎。
是个成型的男孩,姬舟只看了一眼,便吩咐人埋了。
我卧在床上,脸苍白得快要死去。
我凝望着他,绝望地流着泪,怨笃地想把他的心肝挖出来,看看到底是黑,还是白,他似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我,宽大手掌覆住我湿润的双眼,他把我抱起来,他冰冷的戎装挤压我残破不堪的身体,我的心冷到极点,挣扎中,手指划过他坚硬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红,他仿佛没有知觉,只是更用力地把嵌入怀中。
他一声一声呼唤我的名字,试图唤醒我的理智,可我太痛了。
我的心快要死了。
帐外的雪花无声飘落,我的眼眶的热泪止不住地落下,我在他的怀中哭着,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
他捧起我的脸,冰冷的水滴砸在我的脸颊,渗入我的肌肤,我的肺,我的骨髓,他用嘶哑的声音质问我:“你究竟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你的太子哥哥?”
原来,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
我笑了起来,笑着眼泪横流,难看极了。
“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的宏图大业。”
他勾起薄情的唇,恶毒地说道:“你就等着看,本狼王的铁蹄如何征服中原,将你的太子哥哥千刀万剐的。”
说罢,他暴躁地将我甩回床榻,接过部下上前递上的宝剑,头也不回出了营帐。
他的披风如烈烈战鼓在风雪中嘶鸣,澎湃的士兵等在营帐外许久,等待他一声令下。
“三军听我号令,两个时辰为限,攻下渤海城。”
“生擒狗贼者,赏黄金百两。”
……
天将破晓,太子哥哥兵掰渤海城。
这都是西妃娘娘来说于我听的,她说要姬舟如今大业已成,不想再见到我,要送我离开。
在渤海之东的地方,西妃将我放下,她笑靥如花,她说她真可怜我,说我还不知道吧,她与姬舟在草原如何情深义重,我不过是他逢场做戏的工具罢了。
我早已心死,对她胜利的言语置若罔闻。
铁骑声靠近,是姬舟追来了。
西妃并未慌张,她将我拉到悬崖边,风雪凛冽吹动我们的衣摆,三千长发飘在大雪中,她道:“渤海城已破,狗皇帝已死,姬舟他日一统天下,便是你们这些中原人的死期。”
“你该知道他有多恨你们这些中原人吗?”
“他的母亲是被你们中原人玷污至死的,他目睹了一切,那时,他才三岁,他发过誓,终有一日,他会踏平中原,将你们这些中原人杀个干净,他不是不相信你,他只是不想让你这个中原女子玷污他的血脉,才会在孩子刚生下时便一把掐死。”
我上前抓住她手臂,面目狰狞道:“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
西妃张狂地笑起来,轻易地将我推倒在地,断臂撞上碎石,血从衣袖淌入白雪之中,她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姬舟已下令,攻破渤海城,见中原男子者,无论老幼,一概杀之!中原女子者,不分年岁,皆充之为妓!”
“至于你这个曾经的狼王妃,姜国的羲和公主,他是怎么对待你的孩子的,就会如何对待你,你今日若被他抓回去,大概率是个被人凌辱至死的下场。”西妃将我抓到崖边,道:“倘若,你从这里跳下去,倒可免遭皮肉之苦。”
身后有呼声响起,我们纷纷回头望去。
姬舟暴怒着一张脸,翻身下马,他每向我走一步,心里的痛便加上一分,我嘶哑的声音飘在凄厉的风雪中。
“你别过来!”
他便停了,他的脸上还有热血,他的铠甲被鲜血染红,他整个人散发狂野的恨厉,如同从地狱走来的刽子手。
西妃见他来后变了副面孔,一路跑回去抓姬舟的手臂,凄苦道:“姬舟,七儿她听到皇帝死了,寻死觅活非要殉情,我想拦都拦不住,你快劝劝她!”
姬舟看也没看扬手将西妃甩开,立在离我五米之外的地方,他双目猩红,声音又不像那般冷,带了两份温柔与哄骗:“我不过去,你回来。”
“七儿,跟我回去?”
他亦如往昔的温柔,让我恍惚,仿佛这两日的种种都是我的错觉,可断臂之痛提醒我所受的伤,雪粒子砸在我的额头,告诉我有如此深刻的痛。
远处的渤海城火光冲天。
我的血融在白色的雪里,好似草原上的格桑花。
我麻木地想,纵然这一切存有误会,可姬舟杀了我的同胞,灭了我的国家,我与他这段孽缘就不该存在。
我流着泪说:“我跟你回草原好不好?”
姬舟向我张开双臂,破晓之光在我的双瞳绽放,恍惚间,我又见到那个,在草原策马奔腾的少年郎,他一笔一划在狼牙上镌刻下我的名字。
他说,你以后便是我的女人。
他说,我已向天神起誓,我会爱你一生一世。
他英挺的眉蹙成一条长长的线,我好想好想帮他抚平,像无数个往昔那般。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腰间的狼牙玉佩掉落在地,砰一声碎成几瓣,那跟姬舟的本是一对,那一声“好”被凛冽的风雪掩盖。
“七儿,你回来,不许跳!”
我决绝转身,坠下渤海。
再见了,我的爱人。
黄泉路上,我要向孟婆多讨几碗汤,将你忘个干净。
来生,不复见。
写于2023年12冬,于2025年8月夏修订,至2025年10月15发于晋江。
故事未完,有缘再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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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草原有我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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