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暖意

温盛宜又轻笑了声,脸上带着无奈开口:“其实我当时是生了病的,阿鱼采草药就是为了我,陆叔他们也都在劝我,说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多干点活也不愁日子过不下去。可我就是心疼他们,所以还是偷偷报了名,被发现时你敢想吗,三十几个人站在我身前训我,哈哈哈。”

话虽苦涩,但裴雪时看着她笑得开怀,也跟着笑了出来,只是轻轻的。

因为他做不到在听完这么一段话后毫不心疼,又做不到在这人开心时扫兴地丧着脸。

“我从小跟着阿爹学骑马,所以马术其实也是很厉害的,比赛那天我跑得最快,老早就把他们都甩在了身后。可是天虞山你也是知道的,雪山嘛,又冷,雪又重,所以跑到一个拐角处时马打了滑,我从山崖上摔了下去。”

裴雪时听得呼吸一滞。

“幸好下面有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我右手在掉下去时摔脱臼了,就拿左手死死抓着那块石头。我实在太想赢那场比赛了,所幸石头的位置就在山路下方一点点,我就强行把手扳回来后爬了上去,那马竟也没跑,我继续向前,最后还是拿了第一,赢了那些粮食和草药。”

“但因为石头锋利,我又用力,所以还是在手上割了这——么长一条疤。”

说着,她又拉长了声音,把手举到裴雪时面前给他看。

那疤已经有几年了,所以现下的样子是细长、又有些泛白,但裴雪时仍然可以从她的话语中,恍惚窥见多年前这里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的样子。

温盛宜收回手,右手摸了摸那道疤:“陆叔和阿鱼他们看见我的手心疼坏了,我不敢跟他们说实话,就骗他们说是在多纳平原时马打滑摔地上磕到石头了,后来想想才有些害怕,但更多得其实还是觉得自己很厉害。”

“而且当时那么冷的天,那马都没跑,不也是天意要让我继续勇往向前,去拿下那个第一吗?!”

她看向裴雪时,双眼炯炯有神,脸上泛着薄红,似有些激动:“我越看越觉得这个疤痕就像是我的勋章,告诉我即使身处绝境,我依然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杀出条出路来!所以就没抹祛疤膏,一直把它留在了手上!”

温盛宜喝了口蜜桃果酒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又摇着一根手指对裴雪时说道:“哦对了,这事儿我只完完整整告诉过你一个人,你可不能偷偷给阿鱼说哈。”

裴雪时未语,只是略有些心疼,又带着敬佩的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只帕子递给她,温盛宜自然接过擦了擦被果酒晕染的指尖。

手掌逐渐握成拳,指甲死死扣紧手心里,翼鱼根本就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真相竟是这般。

她其实早就回来了,买个糖葫芦而已,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只是因为那个位子在千香楼二楼的拐角处,这里来来回回又有很多人,所以她刚上楼时,二人并没有发现她。

听着温盛宜给裴雪时讲那道疤痕,她脚步顿了顿。

虽然温盛宜对那道疤看得很重要,甚至将其称之为“勋章”,但那却是翼鱼,甚至南河军在场三十几人心中的耻辱柱。

那之后他们总是会想,如果当年她翼鱼上天虞山采药时可以再细心些,如果他们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平日里干活可以再多卖力些,他们的小主子是不是就不会去参加那“追风节”,也就不会落得那条疤。

即使是逃亡在外,即使他们的小主子并不是什么真的需要他们保护的娇弱小姐,但他们还是认为,小主子合该是纤尘不染,如神仙般活在这世上的,而那道疤却告诉他们,因为他们的“无能”,神仙坠入凡尘了。

他们一直很自责,只是不敢在温盛宜面前表露出来。

翼鱼也知道,温盛宜最后那句话,看似是说给裴雪时听,其实是说给自己的。

温盛宜知道这些人一直对这条疤心怀芥蒂,一个个的都不敢看他的手,真当她这么敏锐的性子察觉不到?现下真相被翼鱼知道,她不敢想让南河军的叔叔伯伯们,甚至是白重清知道后他们得有多内疚。

所以她用看似警告裴雪的话告诉翼鱼:求你了,阿鱼,当作不知道,别告诉他们,好吗?

翼鱼恍然想起,自己平日里用的香料,是温盛宜亲自调配的味道。

翼鱼轻叹一声,可是阿繁,你让我怎么心安理得地当作不知道啊……

“吱——”

“我回来了,阿繁。”翼鱼神色自然,走过拐角坐在位子上,把糖葫芦递给了温盛宜。

“繁姑娘很喜欢吃糖葫芦吗?”裴雪时好奇问道。

第一次见面时,这人手里拿着糖葫芦。方才鱼姑娘也是,看到楼底有人卖糖葫芦后便主动走了下去。

翼鱼给温盛宜夹菜的手一顿,又颤了颤。

不过温盛宜没注意到,她思考着裴雪时问题的答案,“嗯……算是吧,主要是我娘亲还在世时会经常给我买,后来到了伊塔尔,很多风俗都与古燕不同,只是糖葫芦倒是都会卖,所以,算是习惯?”

逃亡在外,陌生的环境里,似乎也只有这个东西,能让自己依稀窥见从前在古燕的日子,回忆着爹娘还在世时的光景。

她在伊塔尔,习惯了从这么小小的一串甜果子里汲取爹娘戛然而止但又不朽的爱意。

一顿饭吃到最后三人各自沉默。

翼鱼本就话少,想到温盛宜的曾经就更是心疼得说不出来。裴雪时则是在心里暗自悔恨,怎的今日自己抛出来的话题全都关系到这人不幸的过去。

至于二人心里戏的主角,温盛宜吃得很香。

饭后,三人实在无事可做,便回了客栈休息。仍然是温盛宜和翼鱼之前住的那家店。

因着客栈是山茶和水仙订的,所以温盛宜并不知道价钱,但裴雪时却发现这儿的房间要比自己和张砚那边便宜得多,他开口随意问道:“老板,你们这房间怎的价格如此低廉?”

那老板一听这话,脸色瞬时垮了下来,他开口恹恹道:“诶……咱也不做那亏心事,不瞒你说啊客官,我这客栈后院本是停客人马车的地方,就前几日的时候,一大早的那店小二突然跑过来跟我说后院有尸体,我跑过去一看,嘿!还真是!几具打扮得奇奇怪怪的尸体就那么躺在地上。”

“那时候周围好多人都看见了,一传十十传百,都说我这店里风水不好,不详!自那以后我这店就没人来了,客房降价都没什么人来,您三位啊,是最近第三家来我这的,之前两家都是实在贫苦,所以才来我这儿住最低价的‘鬼房’。”

“……”

三人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没记错的话,自己似乎给了那车夫大价钱让他头也别回、什么都别看的把车驶到城郊吧?

玩儿我呢?温盛宜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骂那马车车夫。

现在的客房价格已经降到了二十文钱一晚,毕竟良心还在,这客栈也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会变成现在的萧条模样,温盛宜又从自己兜里掏了五倍的钱递给了客栈老板。

那老板一时没反应过来:“姑娘这是作何?”

温盛宜露出个纯良无害的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老板遭受无妄之灾,有些唏嘘罢了。”

看老板还是有些犹豫,她又开口道:“您就拿着吧,从小我家里人就说我运气好,拿了我的钱,就代表您的钱运会和我的运气一样好,您就当接财运了?再说了,我看面相就知道您是个顶好顶好的人,能帮到您,我也是很开心的。”

老板先是一愣,随即眼眶泛红,但是又笑着对温盛宜说话:“哈哈那就多谢姑娘了,你才是顶好顶好的人!”

温盛宜微微别开脸,有些不敢直视老板。老板的这飞来横祸是自己造成的,她实在有愧他的这份真情。

裴雪时发现这种时候自己又很能看清温盛宜,看清她骨子里的良善与赤诚。

他上前两步替温盛宜解围:“那我们就先上去了,也祝老板往后生意兴隆、红红火火。”

“诶,诶!你们都是顶好顶好的人!”

“对了,那老板怎的没认出来你?”上楼时,裴雪时突然想到这个漏洞,好奇问道。

温盛宜回忆了一番,开口迟疑道:“我记得,我们来的那天,店里前台的人不长这样?会不会是店小二看店里光景不好所以跑了。”

“……能理解。”

温盛宜进屋后,简单收拾了下,便欲再出去。

“阿繁。”翼鱼叫住了她。

“嗯?怎么了,阿鱼?”

翼鱼站在窗边朝她招了招手,又指了指下面:“看。”

温盛宜好奇走过去,竟是裴雪时。

只见他走到路边卖话本子的商贩小摊处,不知和那小贩说了什么,小贩脸色先是迷茫,又是震惊,后他给那小贩递了什么东西,看着像是铜钱?那小贩又对他连连鞠躬,好像是在感谢他。

温盛宜饶有兴味地趴在窗台上看着二人的互动。

感知到来自高处的目光,裴雪时转身抬头。

温盛宜正支着胳膊趴在窗台上看戏呢,见人转身后便眉眼一弯露出个璀璨的笑,无声给他比着口型:“你在——干——什么——呀——?”

裴雪时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捏着衣角。他突然很庆幸自己和她成了朋友,只有朋友,才能得到她这样的对待了吧。

他轻扬嘴角,同样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身后的摊子,又做了个翻书的动作,小弧度歪了个头看着他。

温盛宜会心一笑,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又退回了屋内。

裴雪时也转身,在那摊子里仔细挑选着有意思的读本。

尘世喧嚣,可他们却于无声处完成了一次坦坦荡荡、但又只二人知晓的绮幻往来。

我们阿繁之前虽然过得苦,但也是有很多人疼的![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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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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