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盛宜撇着嘴,耸了耸肩。
“那我们现在是?”
“阿鱼先引开了一些追兵,我们去城南的昆浔河与她会合。”
“怎么分——”
裴雪时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怎么分开了?还不明显吗?为了来找自己呗。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话说,”现下已经彻底没有追兵了,他们之间的氛围也轻松了许多,温盛宜开口悠悠问道,“以你的功夫,不可能听不到外边的声响吧?还在我进去时朝我出招……你怎么回事?”
“……我身体有些不太好,所以有些谨慎。”裴雪时心中思绪万千,最后能说出口的却也只有这一句。
到了昆浔河,翼鱼已经等在了那里。
她先上前检查了温盛宜的身体,拉着人转了一圈确认没事后才把她松开。
二人都像是对这事很熟稔。
“虽然不知道那县令到底想干什么,但奏章他大概率是没写的,我们直接去平阳吧。”
平阳是稽州的州治。
“可是,如果稽州刺史像这个县令这般呢?我们又该怎么办?”裴雪时问道。
“稽州如今的刺史我知道,是周柯远,他的德行在古燕朝中算是比较出名的清廉,信得过。”
想着温盛宜毕竟是古燕贵族,对古燕官场的了解定是要比自己强,裴雪时选择相信她的话。
他们又给远在涟山的张砚、山茶、水仙三人传了信,着重告诫了让他们警惕槐安县令带人强闯春江。
*
又是宿在郊外野林的一个夜晚。
“唉。”温盛宜靠在树上,眼神迷离,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自打来了这槐安,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
翼鱼给她理了理衣服,闻言温柔道:“到了平阳就好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温盛宜被她哄得精神了些,察觉到裴雪时没出声,她向他的方向看去。
裴雪时合着眼侧靠在树上,呼吸均匀,明显已经陷入了熟睡。
睡得这么熟?
温盛宜突然想起张砚曾说过的,这人身体不好,需要靠睡觉养身体。
手痒了痒,她想给裴雪时把脉看看这人究竟怎么回事。
“啧。”她在心里强烈谴责了自己,裴雪时分明就是不想告诉自己,自己何必去主动找他的不痛快?
“唉——。”
轻叹一声,她也靠着翼鱼睡着了。
翌日一早是翼鱼叫醒了她,她醒后见裴雪时还没醒,又把他也叫了起来。
只不过是隔着一段距离大声喊的那种。
从平阳到槐安要经过两个县,三人租了辆马车,用了两日的时间到了平阳。
他们到时已是下午,日光照在街道两旁林立店铺的青砖陶瓦间,门帘随着微风飘荡。六月的古燕已经开始热了,可路上人还是很多,笑着带孩子出来玩的夫妻、相约出游的闺中密友、吆喝着卖凉水的小贩……
好不热闹。
三人先去订了客栈,快到月中了,裴雪时近日越发觉得嗜睡难耐,身体也逐渐开始僵硬,随意寻了个理由跟温盛宜二人致了歉后便回房歇息了。
“阿鱼,你在这盯着那裴雪时,我去刺史府找周叔,不出意外,事情今日就能解决得差不多了。”
回房后,温盛宜简单嘱咐了翼鱼几句,又离开了客栈。
刺史府的安防明显要比槐安强得多,属官也都各司其职,纪律严明。
温盛宜知道以周柯远的为人,现下一定还在后堂批阅公文,所以目标明确地向后溜去。
*
周柯远放下手中的公文,吐了一口气,又揉捏着太阳穴。今日在府里忙了一天,他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他身上最瞩目的应该就是他的头发了,与其他四十几岁的同龄人的白发不一样,他的头发颜色竟还有些发灰。
“周叔,头又疼了啊?”一道有些沙哑,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静谧的后堂内突然响起。
周柯远当即被那突如其来的话吓得坐直了身子,下意识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谁!胆敢在我稽州刺史府撒——”
话音顿然僵住,因为他看到了那个趴在窗户外歪头看着自己的人。
他看着那个人,那熟悉的眉、熟悉的眼,逐渐与他记忆中多年前扑在自己怀里痛哭的小女孩重合。
他的手指不自觉颤抖着,开口的话中满是哽咽:“是……阿繁吗?”
温盛宜从窗外翻了进去,走到他面前抱住他,闭眼露出个轻轻的笑:“周叔,是我,是阿繁。”
八年前周柯远在封州康乐做县令,收到好友温源的死讯时便告了短假日夜兼程赶回锦桑城,也堪堪来得及见好友的棺椁一面,不久后他又无奈返回康乐。
没想到第二年便又听到了长河长公主忧思过度,已然故去的消息。
明明才三十几岁,可他在康乐却急得一夜间头发颜色都黯淡了许多,他在想阿繁,那个总是会笑着跟所有人撒娇,让人忍不住想要心疼她的小孩。
她才十一岁,接连经历父亲意外死亡和母亲忧思过世,她要怎么办?
时隔一年,他又一次进京前往长公主府吊唁。
阿繁扑在他怀里哭得不止,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抱着她。
命运弄人,两年后,阿繁十三岁,他们说她死在了大火里。
可是五年后,他们又说阿繁回来了,他们说初泉是被先帝害死的,长河是被先皇后害死的,阿繁的大火,也是他们放的。
阿繁回来了,成为安宁长公主了,可是阿繁为什么不来找周叔?阿繁忘了周叔了吗?
他们说阿繁生病了,那好吧,周叔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你且安心养病,周叔的任期今年就到了,到时候周叔就辞官,你在锦桑等我,周叔去找你。
可现在,他不用再听人说,真真切切的阿繁站在了他面前。
眼泪顺着苍老的脸颊缓缓流下,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一句如释重负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周柯远把人拉着坐在了一旁的小塌上,眼眶泛红,但又带着笑说:“诶呦!我们阿繁都长这么大啦?是大姑娘啦!”
又想起听说的“安宁长公主在城郊养病”的传闻,他焦急开口道:“阿繁呐,他们都说你生病了啊,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的,周叔。”温盛宜见人如此紧张,忙开口解释道,又顺势把母亲之死和秦女花、春江、涟山、还有槐安县令的事儿都一股脑告诉了他。
“岂有此理!”周柯远听完她说的种种,气得脸色铁青,“我这就给朝廷那边写奏章,好好把那个李换和春江查一查!”
温盛宜上前给他揉着太阳穴,附和道:“就是就是,春江得查,那个李,李……”
“李换。”
“对,那个李换也得查!要好好地查他!甚至都不是章州李氏的本家人都狂妄至此,简直是无法无天!”
“诶,等等。”周柯远忽然转身看向温盛宜,板着一张脸问道,“所以说,如果不是要来查案,阿繁是根本没想到来找周叔叙叙旧吗?”
“怎么可能!”温盛宜瞪大了眼睛看向他,又从怀里逃出来一个包裹得很严实的东西递给他,“应该说是如果没有查案,阿繁肯定第一个来找周叔呀!喏,我这些年在伊塔尔时可都时时记着您呢!知道您爱吹,高价从当地人那儿买的埙,用天虞山上的珍稀材料做的呢!知道要来稽州我就带上了,不会不来找您的!”
温盛宜在刺史府留了很长时间,给周柯远讲了很多她这五年来在外的日子,又让这个憨厚老实的大男人心疼得哭了一顿。
已是日暮时分,温盛宜拒绝了这人一起吃饭的邀请,但又被他的“你嫂子要是看见你肯定也高兴”说得有些心动。
“可是……我还有同行之人,我怕不方便。”温盛宜斟酌道。
周柯远疑惑:“你还和谁一起?翼鱼那孩子吗?又不是没见过,有什——”
“是天祁寒王府世子,裴雪时。”
周柯远的表情僵硬了一秒:“阿繁你说谁?”
“咳,”温盛宜抬头望天,“天祁寒王府世子。”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周柯远狐疑地看向她。
“我查案,他也查案,线索重合了呗。”
周柯远看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语重心长道:“阿繁呐,你知道他们天祁贵族间都是怎么评价那位裴世子的吗?他那样的人,最好还是别深交啊。”
温盛宜闻言不知为何有些生气,但又不好朝着眼前这位长辈发火,只微微梗着脖子道:“我虽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说他的,但听你这语气,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但是,我却知道我认识的这个寒王世子是一个能吃苦,善良体贴又稳重温润的人。”
见周柯远还想说话,她又开口打断了他:“我先认识的不是‘裴雪时’,所以我也不承认外人嘴里的裴雪时就是裴雪时。”
“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爱说绕口溜。”周柯远嘟囔了一句,又提高了声音,“行吧,阿繁如今也长大了,我相信你有分寸。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春江的事儿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走前也多来找周叔玩。”
他们估计还会在平阳再待一段时间,所以这次订了三间连着的上房,专为让几人好好休息。
温盛宜回到客栈后不久,就听到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她上前去,开门发现是裴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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