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渊自小被古长老亲手抚养大。
从记事起,他就记得自己右脚踝上这个奇怪的纹身了。幼时,和藏钰族其他儿童玩耍嬉闹,孟渊总是因为自己脚踝上这副东西被人嘲笑,觉得很是气恼,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自己有,其他族人都没有。
稍大一些,同伴们纷纷开始运转金丹,打通奇经八脉,吸收天地灵气。长老却严词厉色,不许他也练。
不光不许,还给将“锁灵咒起,开锁严罚”给放到族训里面,让孟渊想偷学偷练都没有机会,简直气死孟渊!
害得他虽然是筋骨奇佳,作为儿时玩耍时,总是带头的第一人,竟还是眼睁睁就和同伴们拉开差距,渐次沦为全族灵力值倒数第一的水平。
简直奇耻大辱!
藏钰族一共七十七人,人少心齐,犹如一家。同伴里面,也没有真正心性阴暗,大奸大恶的。饶是如此,少年心性,幼时好友偶尔的随意调笑,屡次被挫败的自信心,还是让孟渊在很多次忍不住一个人跑去独自大哭一场。
孟渊难过的时候,总喜欢跑去藏钰族的神庙。
藏钰族的神庙,位于山谷之上,可以俯瞰整个族人生活的山谷,背靠着碧波无极的苍茫大海。山谷高耸如云,山峰常年积雪,而山脚却绿草如茵。神庙前,一片湛蓝的湖水,庙门口的几株花树,奇粗的白色树干,满树红色花朵常年如火盛开。孟渊在这里躲着躲着,就会渐渐止住眼泪,又心大气高的跑回去,带着头,前呼后拥,山里撒野,海里翻浪。
虽然没有灵力,一样可以无所畏惧。
这样的山里岁月,美好、单纯、野性。也就淬炼了同样的孟渊。
而有一次,孟渊确实格外难过了。那一年他大约也才十一二岁,独自一个人跑上山,抱着花树哭到天黑,也不想下去。渐渐的,天上已是银河倒悬,漫天繁星倒映在玉石般静谧的湖水中。
天色全黑的时候,古长老找了上来。孟渊记得自己抱住古长老,一定要长老告诉自己,为什么唯独要这样对他。
“为什么族里其他人都不需要带上锁灵咒,唯独给我带?为什么我问了您那么多次,您就是不让我知道原因?”
古长老想了很久,望着湖水,终于开口:
“你体内,锁着一只妖兽之力。”
“妖兽之力是怎么被锁到我体内的?”
“被你父母。”古长老说。
事情发生在孟渊刚出生时,他的一家人被一只极其强大的妖兽追杀,逃到海边,退无可退,背水一战,孟渊父母知道力量悬殊,必死无疑,但求救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无奈之下,唯一的方法,便是牺牲自己的性命封印妖兽。机缘巧合,妖兽却被封印到孩子的体内。此时,古长老正好经过,便顺手救下了孩子,无奈之下,但求保全孩子性命,为他脚上锁上锁灵咒,加固封印。
孟渊追问:“那我后背上,那一副鲸鱼的尾鳍纹身又是什么缘故?便是那妖兽吗?”
古长老一本正经答道:“和妖兽无关。这是你父母的奇怪嗜好,我无可奉告。”
综上,古长老对一切的解释便是如此。
同时,古长老又千万叮嘱,不可告诉别人。
古长老说,自己究尽毕生之力,定将找到化解这只妖兽的方法,还孟渊一个精彩人生。
而在此之前,千万不可以鲁莽催动灵力,万一锁灵咒的有一丝裂缝,妖气泄露,只怕藏钰族人无人能压制住这妖兽,未免危机四伏。此外,如若消息泄露,如今这世道,灵兽的灵力比金银珠宝更值钱,只怕外族有人乘人之危。
小孟渊问到:“您的意思是,因为体内这妖兽之力,我很值钱,消息漏出去,外面拐卖儿童的拐子,就会都盯上我,来抢我?”
古长老严肃点头:“对。”
这个故事,听起来有理,也很能吓住小孩,但孟渊总是越想,越觉得少一点什么。但又没有其他的解释版本,只能姑且信之。
不过,理解和行动总是有距离的。
随着他长到十八岁,个性聪慧直率、身形纤细、而又容貌俊美。族里老老少少都对他颇为喜欢。
加上没有什么灵力,相较于其他本就避世的藏钰族人,孟渊更是阅历极少。
但这样的性格,有利有弊。有时候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怎么样都想尝试一下。而这次,看到山火月余不绝,纠结挣扎了许久,想着:
“再多耽误一天,也许就多一户人家死于烟尘中。世人都在出力,我为什么偏偏要躲在这山谷里面,假装看不见?“
于是,便怎么也按捺不住,借着放羊的机会,偷偷跑出了藏钰族的结界,跑去了山火所在之地。
孟渊敢跑出去,除了冲动,还有少年人的谜之自信。
作为全族灵力值倒数第一的“灵光蛋”(摔地!),孟渊从来没有放弃自我,没有放弃学习理论知识。灵力能不能转动是一回事,口诀会不会背诵可又是另一回事。他天资聪慧,这般勤勤恳恳,有一天,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从各种心法口诀、灵修考古的书山书海的突然抬起头来,便顿悟了!
“我不能给体内的妖兽灵力解封,为何不试试一点点的消耗掉它?积少成多,便终会有一天把它耗到不能作怪,老老实实的向我讨饶!”
又想:“书中记载的法阵,用上古妖兽之力祭献,平山河之怒。我用来试试,一边给自己开封,另一边还做个大好人救灾,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偷偷想好这些,孟渊顿时找到了全新的学习动力和人生价值。那便是:看藏钰小少年如何耗死体内大妖兽的逆袭人生!
打定主意,他一个人都没有透露只言片语。只觉得自己还得自己救,每天的生活越来越阳光灿烂。
当真是有一股初出牛犊不怕虎的自信。
再后来,便是这次火雨中的初尝试。
孟渊只记得自己在火雨的热浪中,终于亲手画下上古法阵的激动,以及血脉中突然升腾起的那股灵流。
如此强大、如此汹涌、如此无边无际、如此淹没一切!
原来,这便是妖兽之力。
孟渊只觉得,身上的皮肤烫得甚至超过了周围的火雨,双耳中轰鸣着,如同起了惊涛骇浪,天地也像是在飓风中开始旋转……
古长老沧桑的声音在孟渊的耳边响起,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见古长老收回了手上流动的灵光,按住法杖,颤巍巍的立起佝偻的身子,冷笑一声道:
“好了,给你的锁灵咒加固了一下。下一次哪怕你用上再强的法阵,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冲破它了。”
孟渊瘪了瘪嘴:“长老爷爷……”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古长老突然将法杖重重地跺在地上,脚底花岗岩的地面顿时四分五裂。
孟渊愣住了。
那个行将入土的古长老,刚才一瞬间似乎体型都暴涨了几分。
他一声怒喝:
“住口!孟尽舟,你知不知道这次你差点就回不来了?!”
孟渊呆了呆。古长老是整个藏钰族最德高望重的人,是全体族人的灵魂。从小到大,孟渊见到过古长老运筹帷幄,见到过古长老面对强敌不变声色,也见到过古长老春风化雨,慢解干戈。
但今天,此时,他第一次见到了长老如此生气。
那佝偻着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年迈身影,生气起来却震得自己胸口发堵。
孟渊被吓到了,但也困惑了。
他底气不足的小声替自己辩解道:
“可是长老爷爷。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怕死。比起死,我更怕永远被这样锁着……”
见自己的话没有被打断,孟渊又连忙接着道:
“长老爷爷,我真的只是想,哪怕是命中注定是全族的倒霉灵光蛋,也许我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有些作为,也许我也能救下一些不该死的人,也许,我还可以替自己寻找那么一点解决的办法,寻找另一条路。”
“我知道,爷爷您说话算数。您也一直在竭尽全力为我寻找化解妖兽之力的方法,我心怀感激!但,长老爷爷,爷爷!如今这样的乱世,今日是山火、明日又是海啸……世人不应该受这样的苦。我知道自己天地间小小一粒芥子,救不了所有人,但我不想总是等待。遥遥无期的等待。太难受了。真的太难受了……”
古长老纹丝不动,驻着法杖,望著窗外远处的圣殿。以及圣殿上耀目的雪山。从雪山吹来的风,将古长老的白发微微浮起。
孟渊觉得自己的话,似乎让古长老滑进了某个远古的回忆当中。
他不敢出声,等待了似乎有一个甲子那么久远,才听到古长老回答道。
“而立之年。”
“啊?”孟渊突然听到这个,不明白什么意思。
“在你到三十岁而立之年之前,凭借你爷爷我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法阵造诣,我向你保证,在此立誓。“
古长老前半句话,自吹自擂、大言不惭,孟渊从小听到大,正要堵耳朵,后半句的语调,却忽然极为温柔。
孟渊又愣住了。
古长老顿了一下,从小木屋的窗户看向神庙的方向,几乎自言自语道:“应如,你也等得够久了……“
最后这句低语。孟渊并没有听见。
三十岁,对于他来说,对于十八岁少年的孟渊来说是如此遥远,如此漫长。但得到如此承诺,又让人安心。一旦有一个可以期盼的目标,孟渊觉得,在这个美丽桃源般的藏钰族圣地里,每天玩耍、卖菜、做饭、读书,和伙伴嬉闹,承欢在古长老的膝下安静的等待那一刻的到来,想来也不错。
于是,他笑着看向古长老,乖巧的重重点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好,长老,我等你!“
古长老也笑了,伸出手抚摸着他的黝黑发亮的头发。接着道:
“但你也要向我承诺,在那一刻到来之前。绝不能再做前日之事。“
孟渊想要回答“我也立誓!“然而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却迟疑了。
虽然他当时突然晕倒,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通过上古法阵扑灭山火,但当时自己身上涌出的灵力,还留有清晰的记忆,他的直觉是,自己成功了!虽然这样想有点脸大,但,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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