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怀王长兄

《齐律》新编当然轮不到定成公主执笔,她只是和文书一起编录各地刺史巡查所发现的法典与民情相悖之处,学士们和刑部大臣商议改动不及之法时带她旁听。

大齐果真人才济济,各处连轴转了几日,沈时樟不禁对驾驭如此群臣,不吝培育自己的皇帝真的生了几分孺慕与感念之情。

一日,沈时樟正誊写郑州豫庄县乡绅逼农为奴,侵吞土地,与日盛的立契雇工民风的矛盾,忽然一个守门小公公通传,怀王殿下请她到朝天阁外一叙。

沈时樟一时惊诧,上官约接过她手中的笔,微点了点头,让她安心。

阁外挑廊,怀王沈莳桢朗目疏眉,身形颀长不啻恂恂苍梧,一身交领石青色浣花锦便服,银丝蟠螭纹滚边,黑檀木长簪束发,腰间缀一块通体无瑕的环形玉佩,看不出亲王之尊,却丰神飘洒,神仪明秀。

背后天青无云,巍巍朱红宫墙,飞阁流丹,层台累榭,衬得他温其如玉,列松如翠。怀王身边只余一贴身侍卫,其他随从都在几步之外。

齐主木德,尚青,沈时樟莫名想到这点。

定成公主一眼扫过,恭敬行礼道:“参见怀王殿下。”

“妹妹不必多礼。”沈莳桢回了全礼。

他的礼仪标准无差中又带着游刃有余的从容,多一分就刻意,少一分就随意,好像行规举止已经完全融入他的生活,而非在这种时刻的伪装。有这个王兄对照,难怪皇帝嘲笑自己的礼数。

“妹妹在北周定是受苦了,且遵医嘱,没什么比自己的身体重要。每日里膳食可还吃得惯,夜里睡得沉不沉,身边人是否知冷知热?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向我要,你我兄妹,不必客气。”沈莳桢温言浅笑。

正如《博物志》所载,“东南之人食水产,西北之人食陆畜。食水产者,龟蛤螺蚌以为珍味,不觉其腥臊也;食陆畜者,狸兔鼠雀以为珍味,不觉其膻也。有山者采,有水者渔。”定成公主并没有完全适应南齐的生活习惯,但又何必与怀王讲呢,并无实效。

“时樟一切安好,多谢怀王兄。”沈时樟福身,觉得他的凝视比女皇的好受多了,顺势回馈关心了一下,“不知怀王兄何时回的京?一路辛苦,可还顺遂?”

“不顺遂不会在这里了。本该你一回来就见你,只是还有公务在身。今日辰时方到京,听母亲说你午后在这儿,我就想着来看看。母亲讲起你,言辞间多是赞誉,想来是极满意的,你放宽心。”沈莳桢猜着自己妹妹会担忧什么,尽力安慰道。

“有劳怀王兄挂念,时樟才疏学浅,难当母亲错爱,不及王兄万一。”沈时樟不大清楚怀王到底什么意思,奉承一下总是不会错的。

此话一出,沈莳桢颇有些心疼地看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妹妹,又道:“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取悦他人。你永远是大齐的公主,更当自重,莫要随便叫什么人欺负了去。你的服饰过于素雅,还可以穿得更贵气一些。这里不便,平时身边再添几人。母亲虽然不喜骄奢淫逸,有移风易俗之意,但是也不会愿意皇族子弟自失了身份,畏畏缩缩。”

这种话倒是从未有人殷殷切切地跟自己说过,沈时樟想起上官约的点头,莫非自己的怀王兄真的是个实心肠的大好人?

又是一个低头,道:“时樟受教了。”

“妹妹为国离京,十载不见,生分是人之常情,但母女之爱、兄妹之情、姐弟之谊,绝不会因此消散。母亲爱子,难免焦急,但并非不近人情。你若课业繁重疲于应对,切莫强撑,回禀母亲便是,仍有顾虑就告诉我,我替你禀告母亲。”

不会消散么……委实是未经历过的人一厢情愿了。皇帝屡次三番的试探,怀王兄未知深浅的嘘寒问暖,不曾见过的弟弟,她难道能够托身于那名义上的情分周旋吗,更何况这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帝王之家。

去远即相忘,归近不可忍,相忘是全都相忘了,也没有什么是不可忍的了。这点忙碌都忍受不了,自己十七岁就真的要草草成婚,被发配到封地了。

又关怀了几句,沈莳桢自袖中取出一小盒,递与沈时樟,笑道:“给你的见面礼,洛阳产的梅花玉镯,还有一整套牡丹石摆件,直接送到你府上了。你快戴上让我看看。”

梅花玉底色墨黑,各色交织,状似梅花,光泽明亮。镯子无需润滑便被戴在沈时樟手腕上,还是有些大了。

“想的就是你长大了能一直戴着,看来是适配的。你喜欢吗?”

“时樟不大通这些,但知道长兄心意,很是喜欢,无以为报……”

“不必回报……你的安好,便是回报。”

再叙数语,兄妹别过。沈时樟转着玉镯细细摸了一遍,略无阙处,掂了掂重量,应是实心的,也无异香。她相信沈莳桢不会有恶意,但谨慎为好,还是要和那个摆件一起给医师查验一番。

让灵溪收好玉镯,沈时樟坐回书案,用紫毫濡了濡墨,睨了专心摘要的上官约一眼,淡声道:“上官大人伴驾两年,与怀王殿下多少有些私交吧。”

“这两年怀王殿下常在外历练,下官只在他进宫述职时见过几次。寥寥数语,点头之交,怕犯了今上忌讳。”上官约并未抬头,声音和沈时樟一样平淡。

这确实是皇帝会防着的事。“你倒是说得坦诚。”沈时樟勾了勾唇角,接着断开的地方誊抄。

“下官不愿在您面前惺惺作态,殿下也不喜欢这样,不是吗?”上官约回笔,将抄完的一沓纸捧给沈时樟。

“孤素来愚钝,还请大人明言,依你之见,怀王其人如何?”沈时樟接过纸,再次感叹了一遍她的簪花小楷,看起她摘录的案例。

“怀王殿下亲王之爵,师承名儒太师缪景行,霁月君子,宽和律己,上孝下悌,素有雅望,屡屡直言敢谏,政绩卓著。”

屡屡直言敢谏,又常在外历练……政见不和才须谏诤,经年累月离京外放干杂事对于皇子是**裸的贬斥和提防,沈时樟仿佛窥见了什么,又无法细究。

“我问的是你以为他如何。”语调戏谑,透出的是沈时樟对上官约回答的满意。

“殿下与怀王方才见过一面,您以为他如何?”上官约并不正面作答,见沈时樟半晌不说话,便告罪道:“是下官僭越了,殿下恕罪。”

“不,无妨。怀王待我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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