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之路,并不轻松。
短时间集结十万兵马,粮草车辆,对物资相对匮乏的大辽来说,实在绝非易事,可战局等不了一刻。
萧逴带着精兵疾行,先赶赴战场,其余部队慢性,临走前,萧逴下了命令,满朝文武宗室皇亲,只要是重要的人物,全都随行。
这场覆国之战,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出问题。萧逴不知道多少人收到了大宋送来的劝降信,她留下一道旨令,凡叛乱言降者,杀无赦。
就这样,南相北相,夜踏上了南下之途。
这几年,北相和萧逴在政事上互有输赢,大体上是北相严防死守,不让萧逴的权力膨胀,可到了今天,看到萧逴御驾亲征,刮下皇宫的金箔以做军资,北相就知道,自此战后,他再也不能遏制萧逴了。
可大辽已经到了生死攸关之际,争权又有什么意义?北相自嘲的笑了笑,如果......如果萧逴真的能抵御外敌,扶大厦之将倾,那这权柄,自然该归她。
北相做何想,南相不知道,南相此刻,确实百感交集。明明自己是汉人,却在大辽的朝廷里做了高官,若大宋赢了,灭了大辽,那自己该当何处?恐怕只能一死了之了。
可,若萧逴赢了,那大宋的败事,自己就会庆幸吗?恐怕同样也不见得吧,瞧,这胡汉之争,国土之争,哪里说的清楚呢。
总之,这一切,都看天意了。
萧逴此刻正带着韩仞,和侄子兼女婿萧继先,快马奔赴前线,周王所在处正是大宋主力军所在之处,可周王只有一万余人,怎么能抵挡十余万宋军?
萧逴一刻也不想停。
可她不得不停,马都快跑死了,怎么能不停?她接过韩仞递来的水壶,灌了两口,浇不灭心头的火。
“等我们到了后,要分三路去对付宋军,到时候......”
“到时候您和周王在中路,我单领一路兵,我明白。”韩仞接话。
萧逴愣住了,她还没和韩仞说自己的打算。
“我这样做是因为......”
“是因为您要从二十部手中夺走兵权,只有周王才能名义上统领二十部,您放心,我会拿下我统领的那部分军队,献给你。”韩仞又说。
“我需要你......”
“需要我去拖住宋军吸引兵力,以死相拼,我明白,我愿意。”韩仞最后道。
萧逴停住了,她看向眼前人。韩仞一如既往,像少年时一样,看着她,原来,韩仞不是蠢,他只是,只是......
想到这里,或许是意识到韩仞即将要死在战场之上,或许是再次想起了年时时的情意,萧逴冲他勾勾手,“过来。”
韩仞不明所以,却听话的走了过去,不想刚靠近,一个温软的身体就靠近了他,是萧逴抱住了他。
一个像梦一样的怀抱,从十八岁,等到了今天,他的燕燕,终于在他怀里了。
韩仞不敢动,怕自己身上的铠甲会伤了她,可是又想抱紧她,好好感受她在自己怀里的感觉,他僵硬着身体,用手臂轻轻环住了她。
她还不到自己下巴高,却撑起了大辽的天,到了自己怀里,韩仞才发现原来燕燕这么瘦弱,怎么平时不多用一些呢?定是燕燕嘴刁,等回去了给燕燕劈一块大庄园,一粒米都要精挑细选后才能进她嘴里。
一瞬间,韩仞想了很多,却唯独忘记了呼吸。
他只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他忍不住低下头,蹭了蹭燕燕,原来靠近燕燕,是这样幸福,是这样珍贵。
燕燕在自己怀里,是天底下第一幸事!
萧逴感受到韩仞身体的僵硬,笑了笑,抚了抚他的背,当作安抚。这个举动却让韩仞几乎腿软,他只觉得自己身上软麻无比,很多只蚂蚁爬来爬去,爬到他的心头,又咬又啃,让他难以忍耐。
“燕燕......”
“嗯?”
“我.......”
“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会。”
“好.......”
就这样,四周星野,有夏风许许,心爱的人在自己怀里,短暂的卸下所有重负,获得一些安慰。韩仞用自己全部的力量,轻扶着萧逴的身体,让她舒适一些。
他的鼻尖萦绕着萧逴身上的体香,他知道,萧逴自小就不爱香薰,只爱果木自然之味,现在她身上,也是清新的花果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在韩仞心里,只希望时间再慢一些,再慢一些,能让他多抱一会,可很久之后,萧逴还是没有动静。
“燕燕......?”
没有回应,原来她睡过去了。
韩仞了然,这么多天携大军赶路,萧逴自然是疲惫至极的,她的神经和身体都累坏了,该休息休息了。
韩仞沉默一息,轻轻的变换动作,将萧逴抱起来,一步一步走进了已经搭好的大帐内,早有侍从铺好了软榻。
他小心翼翼的将萧逴放下,生怕惊醒她。萧逴被放到塌上,皱了一下眉,又沉沉的睡去了,没有醒来,韩仞松了口气。
就着烛光,韩仞仔细打量她的眉眼,在平时是断没有这种机会的,燕燕最是强势不过,平时所有人看她都是高高在上的,酣睡时的放松,非亲近之人不能看。
韩仞觉得很满足,可他突然又觉得不满足了,他沉默了一会,试探性的握住了燕燕的手,和她的人一样,细长的手指握起来竟然这样温软,让他心碎。
这么这般瘦弱呢?
他怎么从来没有意识到,燕燕竟然如何可怜。这份怜爱几乎要吞噬了韩仞,都是他不好,他太无能了,让燕燕自己一个人,受了这么多苦。
该死的北相,该死的二十部,该死的大宋,竟然敢让他的爱人受委屈,韩仞对这些人莫名有了深刻的恨意,韩仞将燕燕的手轻轻放回毯子里,又按在了刀上。
他有了很深的杀意。
等韩仞从帐内推出来,回到自己营房内,却看见心腹在等他,观其神色,心腹道:“将军,太后是否要让您和二十部争兵权?”
韩仞沉默。
心腹道:“将军,您是汉人出身,就算争了兵权,也绝无立锥之地,太后她这是利用您啊!她让您去送死啊!”
听闻此言,韩仞却露出了笑意:“能被燕燕利用,是我韩仞此生最大的价值。这满朝文武,想被她利用的人如过江之鲫,而她,只用我的刀,这还不是她在意我吗?”
心腹一时愣住。
韩仞却摆手:“这些话以后不必再说了,能为燕燕去死,我心甘情愿。”
一句话,止住了所有。
韩仞看着帐中地图,心里却在想着萧逴睡去的模样,他在想,今日燕燕拥抱了他,岂不是明日会有更多?
这么一想,心里又甜蜜起来。
燕燕就像在他身上挂上了拴绳,控制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为她沉醉,为她心动,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被占有,被利用,被剥削,都是她恩赐的,他甘之若饴。
*
自从萧逴带着群臣大军南下之后,整个上京竟然变得空荡了起来,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影,皇明寺内,亦是如此清冷。
李如风,这是他代发修行已经第二年了,这两年内,萧逴从没有去找过他,一次都没有。
李如风着一身白袍,在禅房内,铺开一叠白纸,并一柄断刃,明明砚台墨条在旁边,他就像没看见一样,拿起短刃,竟割开了手腕,流出殷殷鲜血,流到了砚台之上。
他拿起笔,沾着鲜血,开始抄写普门品,上书:设入大火,火不能烧;若为大水所漂,称其名号,即得浅处;若复有人,临当被害,称观世音菩萨名者,彼所执刀杖,寻段段坏,而得解脱......
“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须常念。”李如风手上没停,嘴上也在喃喃自语。
他在祈祷,祈祷菩萨保佑他的爱人,他的爱人是这天下之主,是这世间最矜贵的女人,她去征战沙场了,她很危险。
李如风参禅久了,似乎懂了一个缘字,他时常暗想,是不是此生降世,就是为了爱人而来?他干干净净的来,身和心都给了爱人,将来干干净净的走,来世,和爱人再续缘分?
佛说诸法因缘生,那是不是代表他和萧逴的缘分也是这样,强迫不来,躲避不掉?李如风不知道。
箫逴是他的劫,他快乐和痛快的根源。在无数次梦里,都是箫逴褪去他白衣,对着他笑的模样,醒来后,却是僧衣灰壁,了了无生趣。
李如风的身后,是一卷卷、一本本、堆积如山的佛经,是这两年来每一次想起萧逴时,写下的思念。
到了如今,他犹觉得姐姐的话不对。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男宠,她是他的爱人,她是他的君主,就算他只是她的几分之一,难道这就不是爱了吗?
他从来没有奢望能得到完整的她,这本就是不可能的梦,如今她领了十万大军迎战,胜负未知,生死亦难料,他唯有献出自己的献血、自己的虔诚来求得菩萨,保佑她。
李和风双手合十,开始祈祷,祈求佛祖,免她苦,免她悲,免她受到时间一切伤痛,若实在不行,他愿意以身代之,全加于己。
这是一个少年人,对他的爱人,全部的祝愿。
*
萧逴骑着高头大马,离开皇宫时,萧白并没有送行,她只是远处的躲在高台之上,看着那些人吹着鼓乐,迎着萧逴南下了。
萧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汉人的皇帝发威了,要来攻打大辽。宫人们私底下都说,汉人的皇帝很是厉害,说不准真的能将大辽打败了,统一天下了。
对萧白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萧白是汉人,她当然希望汉人能赢,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再有汉女像她这样家破人亡了?
但,想到萧逴,她又犹豫了。
她希望汉人的皇帝能赢,但不是很希望萧逴死,萧逴对她很好,这几年在大辽的皇宫自由自在,学的一身武艺本领,都是萧逴的缘故,她明白。
所以,她暗自想,这场战场汉人赢,但萧逴还活着,这样就够了。站在高台之上,她最后看了一眼南下的队伍,一闪身,走了,她还要继续练剑呢。
注:李和风所抄写的内容来自《普门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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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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