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姝,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可就把这孩子带回地府去了。”
一缕残魂幽幽地飘到了林珰身前,试图护着她。
罗月姝的魂魄又回到了年轻时候的样子,和包呈记忆中一样,没有变化。
“你终于肯见我了。”包呈叹了口气。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执着于找我?”
她的记忆早就被他亲手消除,包呈淡淡开口,“你不该在人间停留了。”
罗月姝拧起秀气的眉头,“你是地府的人?”
“嗯。”
“再给我些时日。”罗月姝说,“我总觉得,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等我完成了,我就去投胎转世。”
包呈压抑住喉头的酸涩,“忘记了什么?”
“临终前我翻到了上个世纪写过的信。”罗月姝说。
“我在找一个叫陈司延的人。”她说,“信里面,我们约好要在和平年代的外滩,见一面。”
“他死了很多年了。”包呈直截了当,“早就投胎了。”
“是吗……”心里一直牵挂的事就这样被下了结论,罗月姝忽然觉得有些空洞,“看来,活得太久也不一定是好事。”
包呈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罗月姝的魂魄在一点一点变老,她自己毫无察觉。
“不知不觉就送走了很多人。”罗月姝仰头看向湛蓝天际,“爱人、仇人、以及一些过客。”
“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陈司延,是个军人。”罗月姝说,“我大概能猜到他是怎么死去的。”
“他死得并不痛苦。”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罗月姝的背脊也逐渐佝偻起来,直到变成她临终前的样子。
美丽的容颜已逝,苍苍白发,皮肤枯皱。
她步履蹒跚地朝包呈的方向走去,“麻烦你,带我去地府吧。”
包呈伸出手,“我扶你。”
罗月姝犹豫着将干瘦的手放到了包呈的掌心。
“陈司延,转世了吗?”
包呈牵着她,步伐放得很慢,“他没有转世。”
“那岂不是下辈子也见不到了?”
包呈笑了,“没关系,下辈子你就会忘记他了。”
“说的也是。”罗月姝温柔地看向包呈的侧脸,“为什么走了许久,我们还在人间?”
包呈握紧了她的手,“月姝,再让我陪你走一段路吧。”
林珰定定地看着前面那一双影子。
她其实早就醒了,包呈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最后是宋裕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来了。”
“嗯。”
林珰再次看向包呈他们离去的方向,那里一点影子也不剩。
“宋裕,我总觉得……有些难过。”
宋裕的眼神却落在了她的脚踝上,眉头紧皱,“脚崴到了?”
不说不要紧,一说,林珰才感觉到脚踝处传来的尖锐疼痛。
“嘶。”
宋裕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这不是宋裕第一次背她了,林珰刚进公司,为了拼业绩,应酬一个不落。她酒量好,公司那些老外就逮着她灌,每次喝多了酒,都是宋裕把她背回去的。
后来她跟宋裕都成功升职加薪,不再为生计和各种贷款发愁,林珰也逐渐减少了应酬。
她记得最严重的一次,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
宋裕彻夜照顾她,给她买药,准备清淡的吃食,帮她清洗身体,林珰还记得他把暖和的手掌贴到自己的胃部,温柔地按摩着,缓解她的难受。
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责怪的话。
这些事,也都是宋裕死后,林珰才慢慢回想起来。
宋裕生前为了保持健康,每周都会找时间去运动,看着高高瘦瘦的一个人,肌肉却很结实,趴在他背上,林珰没来由地觉得安心。
“宋裕,地府是什么样的?”
“没什么特别,就像是翻版的人间,只不过没有白天。”
“你们会经常听到鬼的哭叫吗?”
“不会。”宋裕说,“很安静。”
“阎王是不是活了几百上千年了?”
林珰的身子往下滑了些,宋裕的手兜住她的膝弯,抬了抬,“我不太清楚他的情况。”
“你什么时候可以转世?”
宋裕脚步微顿,“你希望我转世吗?”
“嗯。”林珰说,“承载这一世的记忆却一直呆在地府,我觉得是件很残忍的事。”
“可能时机未到吧。”宋裕说,“不用担心我。”
“这周开了年终总结大会,我又加薪了。”林珰汇报着最近的情况。
“恭喜。”
宋裕知道她从小苦到大,对钱一直有执念,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要那笔抚恤金。
“林珰。”
“怎么?”
“这周有没有好好吃饭?”
“当然,额……虽然我做的不怎么好吃。”
“回家我教你吧。”
“好!”
林珰望着他的后脑勺,头发始终是临终前的长度,除了时间,宋裕的一切都停止了生长。
这样下去,也好。
至少……她还能见见他。
·
又是一年将要过去,人间的跨年夜总是很热闹,但地府是一如既往的死寂。
包呈拎了瓶酒去找宋裕,一看还是五粮液,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
古旧八仙桌上摆满珍馐佳酿,包呈把酒当水灌,灌到自己说话都变大舌头,“老宋啊,又是一年过去,你——你有什么心愿?”
“加工资。”宋裕不喝酒,变成鬼之后,口腹之欲也淡了,随便尝了点素菜。
“……你这人哦不你这鬼怎么这么贪钱呢。”包呈大大咧咧地把自己挂在椅子上,坐没坐相,“你们夫妻俩,要是不那么拼命工作,多留点时间给彼此,说不定也没这么多遗憾了。”
“罗月姝的下一世,是怎样的人家?”
“她没转世。”包呈望向无尽黑夜,眼神苍凉,“孟婆说,她不肯走那轮回道,转身跳进了魂灭崖。”
“也好。”宋裕说。
“好?”包呈冷笑一声,“好什么好,明明她的下一世都是大富大贵人家了,她还不要。”
“你怎知道她想要的就是这些?”
包呈不语,再饮尽一杯。
宋裕起身拉他,“你要是实在闲着,就帮我解答一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有的碎魂是近乎透明的?生死薄上也找不到名字。”
“因为时机未到。”包呈晃晃酒杯,“你知道什么叫附灵吗?”
“不知。”
“人间不全是人。”包呈说,“也有半鬼之体。”
宋裕思索着,耐心等他说完。
“半鬼之体,一半魂魄在地府,一半在人间,完成他们的最后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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