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破,晓雾将歇。
是个赶路的好日子。
轻轻推开客栈的门,吱呀一声,惊动着窗外的群鸟飞起。不见树枝摇摆,却见树叶零零散散脱离枝头。
方誉云一袭白衣如雪,卓然而立在客栈旁的空地上。
以身带动手中长剑,那长剑宛若轻盈的绸带,眼花缭乱中快速旋转连成一条直线,游走于自己的身侧灵活穿梭。
那人的目光随着剑锋而走,那剑花于身旁悠悠甩过,宛如燕山大漠的月钩。旋即转身,右手将那长剑轻抛,左手顺势接剑,步履轻盈。
只见那人少了平日的那几分凌厉,多了几分闲逸。
这般模样的方誉云,倒是少见。
剑间上飘落一片叶,那人剑尖轻提,那片绿叶便似扑翅而飞的幼鸟般,打着旋儿,轻轻落在少女的掌心。
“姚姑娘也会舞剑吗?”
一舞终,那少年看着漫天的落叶,两指间只随意接下一片。
“也对,齐云寺的弟子又怎么可能不会剑。”话刚开口,那人便轻声回答着自己的问题。
是啊,齐云寺那云梦八剑是多少习剑之人穷极一生都接触不到的精湛剑法,这般粗俗的舞法又怎可以相提并论。
“我不会。”手中捻着漫天落叶,姚芊漱缓缓道出三个字。
她的声音平静的宛若秋日里静谧的湖水,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仿佛这句话早已在被演练过无数遍,此刻说出来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罢了。
“呵,开什么玩笑呢?你可是古宗禅师的弟子,就算这天下人都不会…”
“我不会。”姚芊漱语气平淡,又重复一遍。
那人似听到了什么莫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脚尖一挑,一支纤细的枯枝飞起,他随手接住,
“既然姚姑娘不会舞剑,那接我几招,当作清晨锻炼,如何?”
姚芊漱目光轻瞥,手中的银链拽出,微微轻响,手腕翻转,链身还未完全使出,便被那人手中的枯枝敲在手腕。
姚芊漱手腕吃痛,指尖不由得一松,方公子便将枯枝旋转,银链顺势缠绕于那枯枝之上,枯枝轻勾,伸手接住,银链便被眼前之人收到自己掌中。
“别再用这破链子了,试试剑吧!”只听一声高呼,方誉云毫不犹豫卸下自己腰旁的配剑,顺势一抛,那宝剑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直直地朝着姚芊漱飞去。
可姚芊漱却毫无接剑的动作,只是微微侧身,意欲躲过那直来的剑锋。
见状,方誉云飞起一脚便是狠狠踢在那剑柄之上,刹那间,剑意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宛如离弦之箭般,剑尖直指姚芊漱的眉目。
剑光如霹雳般从半空中直刺而来,速度快如闪电。此时已避无可避,倘若不接下这剑,想必只会落的个被一剑穿心。
千钧一发之际,姚芊漱眼神陡然变得犀利起来,屏身沉气,微微侧身却又紧盯来剑。剑光掠过她额前的发丝,她随剑将身一扭,竟是凭着自己的内力,硬生生握住了那把剑。
方誉云眼神微凝,见眼前女子稳稳握住手中长剑,两指迅速转动那枯枝,枯枝如影随形,又急速刺出。
见来者似有一决胜负之意,姚芊漱亦不再犹豫不决。枯枝向前刺出,那利剑便干脆一挥,剑刃精准的抵住树枝,发出轻微的铮鸣。树上枝头的绿叶折服于那波荡之中,飘下片片落叶。
他步伐稳健,左旋右转,树枝或挑或扫,撩起地上落叶随之飞舞。她身姿矫健,剑随身动,或劈或挡,每一剑都带起一阵寒风,又扰的那落叶缤飞不停。
两人一来一往,身影交错,树枝与剑的每一次触碰,都仿佛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似在切磋,又似在倾诉。
方誉云目光一沉,那剑招,乃是他儿时独创,至今从未传授他人,姚芊漱却能接下——这绝非偶然。
“姚姑娘不是不会用剑吗?”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语气却少了几分揶揄,多了几分探寻。
“乏了,今日还要赶路,恕不奉陪。”见眼前人招式越发诡异,姚芊漱心生疲倦,竟猛的将那剑直插入地,扭过身去,径直离开。
方公子心下一惊,手中招式已出,这剑意易出却难收,眼前女子却突然撂剑,头也不回便向前走,稍有不慎,这枯枝恐怕便要将剑刺入那人后脑勺。
“嘶——”一口凉气直贯入方誉云的口中,他迫不得已抓住那枝枯干,稍运内力才勉强压制住了那凌厉的剑意。
那枯枝被紧紧拽住,硬生生停下这一招。手中一热,仔细看去,竟是掀起了不少密密麻麻的血口。
“姚姑娘虽说自己不会舞剑,可这剑术也并不逊色于常人呢。”
方誉云捡起地上的剑,目光却朝着那愈走愈远的女子愣神。
那年,他还是个懵懂少年,曾与一位小姑娘在后山溪涧嬉戏。
她说自己喜欢用剑,他便故意逗她,出招相试。那小姑娘接下他剑招的模样,几乎与方才一模一样。
“方公子过奖了,我哪里会什么剑,自然是不入方公子剑术高超,又何必比试呢?再者,此番比试是方公子有意攻击我在先,我可从未说过我要迎战。”
姚芊漱走到那客栈正门口,回头道,“方公子,今日该你牵马了。”
“你舍得让一个刚刚比武受伤的人为你驾马?”
“有何不可,那是你自找的。”
“你舍得让一个昨晚脖子受伤还未愈合的病人为你驾马?”
“有何不可,那是你自找的。”
奇怪,今日的方誉云怎么如此话多,竟让人觉得有些聒噪。
“罢了罢了,方某才不和一个小女子计较。”说罢,方誉云便走向那马舍,牵出马车。
“这阳光可真刺眼,姚芊漱,上次那个斗笠丢哪儿了?”
那人絮絮叨叨的带上了那遮住面庞的斗笠,二人就此上路。
“距离那儿还有多远?”姚芊漱坐在那马车内问道。
“不远,过了前面那座桥,便很近了。”
方誉云在前头驾着马道,“姚姑娘儿时可是学过剑,我见你剑法虽然稚嫩,但基本功却是一等一的扎实。”
“儿时对剑比较感兴趣,只是后来去到齐云寺,寺里的老师傅也不曾教过我剑术,从此便再也没练过剑。”
姚芊漱的脑袋随着那路的颠簸而摇晃,一晃一晃间,似乎又回到了自己模糊的童年。
是什么时候不可以用剑的呢?
“你在干什么!我用心良苦告诉过你的规矩是什么!不要练剑!”
“你到底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后院的假山里,眼前的女人嘶吼着,咆哮着,如疯魔般夺去了藏在山洞中那女童手中的短剑,剑身在她的手中旋转。
她一把撤下那剑尾的剑穗,不顾那剑锋的利刃便是一掌将那剑身拍断。
“我说你听到没有,不要再碰剑了!”
那女人拽着眼前人的发丝胡乱扯着,见那女童不再回应、默不作声,又尖叫道,“阿娘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阿娘…阿娘?!”似熟悉的疼痛将人唤醒,记忆便也戛然而止了。
什么时候不可以习剑…大概就是那一次吧,那一次阿娘大发雷霆之后,便再也没碰过剑了。
只是,记忆中的女人究竟是何模样,为何,为何这儿时的记忆越发模糊不清了…
“喂,喂!你听到我说话了没!”驾车的方誉云大声嚷嚷道,“你要想学剑,可以拜我为师,我也不介意顺手收了你这个徒弟。”
“闭嘴。”姚芊漱听到他说的话莫名心烦。
这小子是昨晚打斗的时候被伤了脑子不成?怎么一个晚上跟换了个人似的,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
平日里那个毒舌腹黑一肚子坏水还趾高气昂瞧不起人的方公子呢?
今年夏季天气却是反常,阴绵多雨之时令人冷的发抖,可太阳日上三竿之时,却又能将人的脑门蒸的直冒汗。
“那便是即将入府的姚小姐么?”那温润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的,主子。听说前几日那齐云寺的宋立言还来过,只是还未打探到详细消息,这三人便不欢而散。”那人毕恭毕敬地答道。
“可惜主母现在才想起这枚遗落的棋子,派人盯紧些,莫再像上次出了大错。”那话语温润之人,优雅地坐在那软椅上。
已是日上三竿,那人手中却还是拿着一杯滚烫的茶水,那茶水飘出淡淡的的香气,仔细看去那人的脸,原来是白茗公子啊。
“扣扣扣”,不等多时,那门府的大门便响起,那小厮见着了那女子手中的令牌,恭恭敬敬弯着腰,将人请了进去。
只见那说话之人微微躬身作揖,面带歉意地说道:“公子向来喜好安静,故而这府上的仆从也相对较少。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到之处,还望姚姑娘与方公子能够海涵一二。”
听闻此言,方誉云摆了摆手,道:“无妨。”
说罢,他便迈步向前走去,目光则是细细地审视起这座府邸来。
入眼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池塘点缀其间,小径蜿蜒曲折,宛如一幅优美的画卷徐徐展开。
想必这府邸主人的品味固然高雅,能支撑着灵瓦镇每年灵瓦的支出,想必府中主人也定是位高权重。
只是有如此善心帮助灵瓦镇孩童走出那吃人之地的人,又为何要掳走那楚姑娘呢?
“姚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眼前的人不同往日般,只是坐在那椅子上,淡淡道。
语罢,那人浅浅一笑。
“怎么是你?”方誉云单手拂上自己腰间配剑,戒备道。
“白公子既然知道我们一定会登门拜访,又何苦要先掳走方公子呢?”姚芊漱将手压在那人腰间。
“府中人多口杂,难免隔墙有耳,况且,”那人声音顿了顿,抬起双眸望向姚芊漱的双眼,
“隔墙有耳,自然是要挑个四下无人之地。”
“姚姑娘,你不好奇你为何会模糊儿时的记忆,而你的亲生父母又是谁么?”
白茗手中握着一杯暖茶,坐在那木椅上淡淡笑道,
“方公子,这么多年,你要找的黑玉主人,可有音讯?”
别慌,不会断更,努力写完,会不断修改,如果没有更新就是修文。寒假放假比较晚,要一月中旬以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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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旁敲侧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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