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浮珠(下)

“寒冬腊月,大雪压田,庄子里颗粒无收,村里靠着朝廷救济的一点粮食度日。可偏偏不巧,在这个时候,我出生了。”

浮珠轻启朱唇,她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无奈,就如同那缓缓流淌的溪流一般,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地传入众人耳中。

“娘,我求您,求您别把孩子送走…成吗?我求您大发慈悲…看在我嫁来咱家五年的份儿上,我求您…明年一定是男孩!”

屋内的血腥味儿还未散尽,额角上的汗珠还未干透,可床上的那个女人却苦苦的护着自己怀中刚出世的婴儿。

“惠儿,我知道你最懂事,今年冬天不好过,留着这孩子我们也养不起,再说你不是有楚楚吗?这孩子不丢了也是个赔钱。”

烛光映在那满是沟壑的脸上,两鬓斑白尽是窗外的风霜,那双枯枝般的大手伸进那麻被中,“乖惠娘,听话,把娃娃给我。”

“娘,我不能没有她,她太小了,这外头冰天雪地,孩子是要被冻死的啊!”

床上的惠娘紧紧护着身旁小小的一团,背过身子不去看那双手。

“你别想抱孩子,我不会让她待在我们家的!”

见软的不行,那婆婆一把掀开那单薄的麻布,夺走那麻布中微弱的呼吸声。

“娘,您不能丢掉孩子,只要我活着。绝对不能!”

只闻“扑通”一声,那虚弱的身子一把跪在粗糙冰凉的泥地上,那双手冻的通红,僵直的紧握着眼前那人的腿,死死不放。

“你干什么!孩子明年你还会有吗!你想想楚楚,再多一个赔钱货我们怎么活!不会下蛋的母鸡畜生不如!你还有脸哭?!”

“娘,娘!惠儿这辈子没求过您!”

“老刘!把这孩子丢了!丢远些!莫让这婆娘找到了!”

“娘!!!”

“……”

“楚楚,你答应娘,你去把妹妹找回来,你奶奶肯定把妹妹丢到村口了,阿娘…阿娘只有楚楚,只有楚楚可以帮阿娘了。”

木床上的女人眼神黯淡,月光透过墙缝,如大雪融在了眼眶中,一滴滴飘落。

楚楚咬着嘴唇,半知半解,阿娘为什么哭呢?是有人要把妹妹丢掉吗?为什么?

可是阿娘哭,楚楚也想哭。

趁着夜色,她偷偷溜出家门向村口奔去。

寒风吹得她小脸生疼,一脚深一脚浅,高高的雪堆里,半掩着几具破烂的黑布,野犬卧于其上,见来了人,瞪直了冒着绿光的眼睛,低低的哀鸣着。

不曾听见婴儿的哭泣声。

阿娘,外面好冷好黑。

阿娘,楚楚害怕。

阿娘,妹妹在哪里。

沿着村路往下走着,眼前围着几只恶犬。

恶狗龇牙咧嘴地冲着楚楚扑过来,闭上眼睛用力将手中树枝朝前捅去,犬群被打散,只是站在一旁虎视眈眈。

顾不上害怕,急忙在附近翻找起来。终于,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发现了被破布包裹着的婴儿。

或许是那布原本就包的紧,现在只堪堪如一块被打开的包裹。只是婴儿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妞妞连忙抱起妹妹往家里跑去。

“阿娘,阿娘!妹妹找到了!”

一路奔驰,寒风直往嘴里灌,来不及呼出一口热气,又似乎不敢大声喧张,最后那五个字只是憋足了气,小心翼翼地吐出。

“我苦命的儿,我的孩儿…”惠娘闻声忙从床板上爬起来,张开双手去抱着那几近冻紫的小冰块儿。

“孩儿,睁开眼看看呀,我是你的阿娘呀。”

“阿娘对不起你,是阿娘没用,阿娘护不住你们。”

“孩儿,别睡了,来阿娘怀里,听阿娘把歌唱…”

楚楚不记得阿娘喃喃自语了多久,楚楚只觉得这夜太长了,长到阿娘的泪水还没干,天就亮了。

“你个死婆娘,孩子都死了在这里装疯卖傻什么劲儿……”

第二天清晨,鸟鸣未醒,屋内闯来了那熟悉的声音。

“孩子没死,她刚还在动呢!”那女人拍了拍怀中的孩子,轻轻哼着。

……

“后来呢,那女婴怎么样了?”见屋内一阵沉默,无人出声,方誉云问道。

“后来在我娘的坚持下我竟活了过来,可婆婆坚持要把女婴送人,恰好第三天村里来了一个衣着不凡的女人,母亲走投无路时,碰到了她,这曲水地的第一任主人便收养了我,起名为浮珠。”

浮珠长松一口气,端起那温热的茶水抿了抿唇,

“长大后我才知这个神秘古怪之人竟也是位江湖侠客,她佯装着拿着童血炼就青瓦的幌子,经营起了曲水这片小小的天地。”

只见姚芊漱一脸歉意地看着眼前的浮珠姑娘,轻声说道:“是我们不知灵瓦镇竟会是这样,此番误闯,还给你们添了麻烦。”

“那这些男童也是后来收养的?”方誉云忆起那被“献祭”的二十多个童男童女,问道。

“是的,这些村子附近不太平,灵瓦镇的名气逐渐打响后,无数无家可归的孩童便被抓来了。”浮珠回答道。

“那这些灵瓦,究竟是怎样得来的呢?”方誉云双臂抱于胸前,面色凝重。

“此瓦产于京城近郊的一座小城,乌阳城。灵瓦之事特意派遣了许多人混入那些游客中,趁着夜色匆忙赶路,在天亮前悄悄运至窑内即可。”

“所以灵瓦镇的瓦片出土时便可直接上手盘玩,因为根本不是现烧的?”姚芊漱问道

“不错。”

“那灵瓦镇中的寺庙墙壁上的字,也是姑娘刻上去的?”

方誉云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兴许是指尖发力过于猛烈,竟震出来朵朵滚烫的浪花。

“没错,公子曾在寺庙壁画上看到的留言,化魂水的传闻,都是我们曲水伪造的。”

浮珠不紧不慢地说着,同时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歇,她有条不紊地将桌上摆放得略显凌乱的茶具一一收拾整齐。

手握成拳,那溢出的茶汤溅在方誉云的衣袖上,似乎让他格外烦躁。

“方誉云,你咋啦?”

看着方誉云瞬间变了脸色,姚芊漱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好奇的目光投向方誉云。

“那姑娘可知,这面墙后还有一段话?”方公子沉声道,那话语声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嗯?”姚芊漱转过头望向方誉云,浮珠姑娘的手一顿,抬头问到,“还刻有什么?”

“然有奸邪之徒,以童男童女炼就玄阳血珀。见此者,务须慎之,详加察验。”

此话一出,其余二人皆是一愣,空气似乎凝滞般,安静的可怕。

玄阳血珀?

浮珠率先回过了神来,眉头紧皱道,“此事可真?方公子是在何处所见?”

一阵阴风吹过,烛光摇曳不定。回忆的幻影拉扯着墙上似浮现出一些若隐若现的红色痕迹,仿佛是孩童挣扎的模样。

“沿着那寺庙壁画左数第九个人的鞋上,便刻有此话。”方公子单手撑着下巴,冷静沉声道。

“怎会如此……”浮珠姑娘身上的温柔气质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一脸凝重的神色。

“我看这曲水之地,恐怕早就不受姑娘管束了。”方公子冷笑道。

“姑娘曾说我们比你预想中来得早,难道姑娘早就知道我与方公子一定会来?”姚芊漱问道。

信中之人确实相约于此,难不成……是眼前之人?那么方公子也是收到了来信?

“寻常人中了香毒只会心生梦魇,无法在天黑之时进入灵瓦镇,可姑娘与公子,便是我等的意外之人。”浮珠缓缓道。

方誉云的眉头紧锁,微微颔首,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为何我们不会受香毒影响?”

浮珠笑道,“想必二位,一定会眼熟这墙上,桌上的图腾吧。”

“是那块儿黑玉?”姚芊漱道。

“不错。”

方誉云低头思索,却不小心打翻了只剩半盏的茶水,“你们阁主…还好吗?”

气氛似乎突然变得沉重,方誉云的手指轻轻颤抖,悄声握拳。

是她吗……她,还活着吗?

“阁主交代完事后便离去了,这一别就是多年。”

“江湖纷争四起,阁主交代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玄阳血珀。”

姚芊漱看向面前的浮珠姑娘,问道:“那日与我打斗的女子曾无意间提及了玄阳血珀的下落,可这玄阳血珀,究竟是何物?”

浮珠仅是微微摇头,“那日是楚姐姐负责接应孩童,可她……应当不会沾染江湖其他事。”

“楚姐姐?”姚芊漱问道。

“对,就是楚楚。”浮珠道。

“阿姐,楚姐姐怎么还没回来呀?”一位书童模样的孩子奔来。

“这是从那些刚进曲水的妹妹们手中找到的小纸条,这上面写了啥?”

那书童好容易跑到浮珠姑娘身旁,一手摊开那被攒成细条的纸,另一只小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指尖转动,纸条中印入眼帘的竟是几个潦草大字:

五日之内抵乌阳,逾期不至,后果自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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