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岭山,九昭寺。
山脚有两个年轻女子缓缓走来。
卫愿安背着一个小包裹,一手拿剑,停在树荫下。
她虚靠着树干,最近太阳毒辣得厉害,空气似乎都在蒸腾着。
“卫姑娘。”
卫愿安将无神的视线挪到同行人身上,女子面颊微红,将唯一的手帕递给她。
手帕是前两天路过某个城镇时卫愿安买的,她们路过镇子,天色已晚,瞧见了一个在桥边摆摊的农妇,浮浮停下看了眼,卫愿安注意到了她视线,便买下了这个手帕。
东西不贵,浮浮收下礼物,一直到那天晚上眉眼间都挂着浅笑。
卫愿安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摇头:“你用吧。”
说罢,她靠着树干坐下,从包裹里翻出水,晃了晃,剩下的水不多,这天太热,现下还没到中午,也不知晚上能不能赶到寺中。
许是因为太阳太晒的原因,入口的水竟是温热的,除却能缓解喉中干渴,索然无味。
卫愿安这般想着,目光恰好落在浮浮身上,此刻对方还未坐下,正拿手帕细细擦着面上的薄汗。
“卫姑娘,怎么了?”察觉到视线,浮浮停下动作,温声问她。
卫愿安收回视线,将所剩不多的水往前递了递,道:“要吗?”
她们相处了有一段时间,卫愿安还是觉得别扭。
说不上来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们每天都在一起,却又偏偏每天都要重新认识。
女子接过,卫愿安又道:“走了一早上,就再次休息一会儿吧。”
“好。”女子点头,在她身侧坐下。
卫愿安见对方并没有碰她递过去的水,将包裹扯到了身前,整理着包裹里的衣物,似是随口道:“水不多了,路上应该能遇见山泉,这水放久了,有些温热,你要是喝不下,待会儿咱们可以先去找找山中清凉的活水。”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卫愿安发现这妖虽每天失忆,却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她警惕,也懂得对陌生人防备。
只是,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每日都同这妖讲一遍她们所行目的,便常常不去解释原因。
她话刚落,女子用水袋贴了贴卫愿安手臂,猛地冰凉触感惊得人一颤,卫愿安诧异偏头。
“我刚想到的术法,现下这水凉了。”
她把水袋放在卫愿安手上。
少女接过变凉的水,手上的凉意惹得她喉咙干涩起来,她道:“你刚刚是在尝试让水变凉的术法?”
浮浮看着她,目光柔和,轻轻点头。
卫愿安灌下一口,凉意穿过胸腔,驱散燥热烦闷。
少女眉眼间展露笑意,好奇道:“如何想到的?”
她本就不如师父那般清冷淡然,哪怕下山后总学着师父的模样,也总遮不住少年天性中的洒脱。
这样一笑,就如繁星一般,明亮而灿然。
女子落入这样的眼眸中,心间触动,她怔了怔。
压下异样,道:“你方才饮水时,眉间似是失望,一路劳累,我想你当需要清凉一些的水。”
“多谢。”卫愿安没想到是因为自己,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把水递给对方,浮浮摇头,温声道:“我不渴。”
妖毕竟与人不同,一早上走过来,她其实并没有很累,只是今日的太阳实在太热,照得人有些难受。
卫愿安也没跟对方客气,一口把水灌完,整个人好似落入了山泉中,被凉意包裹着。
对于人来说,快乐有时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比如此时,顶着太阳走了一早上,仅仅只是坐在树荫下,就觉得很舒适。
卫愿安把佩剑放在腿上,虚虚靠着树干,感受着风中少许凉意。
这一段路少有人走,此刻只有她们两人,倒也显得安静。
那妖注意到她的视线,浅浅弯了眉眼,唤她:“卫姑娘。”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唤卫愿安的名字。
少女偏头,问出心中所想,“浮浮,你现下还记得哪些术法?”
她跟着师父学习术法,知施展术法时需借天气之灵,而一般,施展术法并不会用在这样的小事上。
而精怪成妖需借天地之灵修炼,妖天生便能够施展术法,就如她遇见那个小风精怪,控风便是她其天生独有的能力。
浮浮摇头,道:“现下想到便用了,更多的,我还不知道。”
“这样。”卫愿安随手捡起一根小木棍,从袖口拿出短刃,削成剑的形状,抛向空中。
剑形木棍于空中自由下坠,将要落地时,靠着树干的少女抬手,那将落地的木棍转了方向,神奇般飞了起来。
下一刻,少女动了下手指,木剑破空向女子面上刺去。
眼看着就要刺入眉心,少女手指微抬,定住此能当作凶器之物。
“为何不躲?”
少女皱眉,蜉蝣妖抬手捏住停在眉心的木棍,而后控着木剑击落一片绿叶。
“我学会了。”她接住落叶,而那把状似小剑的木棍不知飞向何处。
少女拿起行囊起身,叹道:“路上,我会教你,你该学会如何还手。”
她往前走,不给那妖拒绝的机会,自言自语道:“你总要学的。”
九昭寺内,小和尚静坐树下,这是一棵很老的树,树冠很大,小和尚静心敲着木鱼。
树荫偏移时,小和尚由静坐中睁开眼。
他起身来到门前,果然见远远有两个身影朝寺庙走来。
待那两人靠近,小和尚道:“两位施主。”
少女初初下山,不懂得佛门礼,在小和尚身前站定,绷着脸。
浮浮浅笑,“小师父,可是到了关寺门的时间?”
“并未。”小和尚摇头,许是看出了少女的不自然,道:“施主不必如此紧张。”
卫愿安轻咳了声,打量着小和尚。
对方看起来比她小三两岁,袈裟上有缝补痕迹,想来这寺庙和她在山中清修的日子所差无几。
小和尚不在意卫愿安的打量,他年纪小,一双眸子却干净平和,笑道:“施主,二位来此欲求何事,小僧可为你们解答。”
卫愿安道:“我们来寻寺中方丈。”
小和尚未动,道:“小僧便是。”
卫愿安怔住,这才垂眸再次打量起小和尚。
“寺中只你一人吗?”卫愿安顿了顿,她不来算命问卦,所求只是一段陈年旧事,倒不是她瞧不上这小和尚,可那是一段百年前的事,总归是要找个年纪大些的和尚解答。
“师父师兄离山,此处现下只有小和尚一人。”他依旧平和,道:“施主所求,可是与此处寺庙有关?”
他虽是在问卫愿安,视线落在了蜉蝣妖身上,显然是看出了些什么。
卫愿安知晓此行大抵只能见到这一小和尚,心中微叹。
依师父言,这九昭寺百年前乃是皇家国寺,香火旺盛,现下不过百余年,竟清冷至此。
她道:“我们来求一人名姓。”
小和尚道:“施主若要问身边这位女施主名姓的话,小僧不知。”
卫愿安失望,与浮浮视线相撞。
女子眼中亦是无奈,轻轻摇头。
卫愿安不愿这般轻易放弃,想了想,又问:“小师父可知百年前的卫国?”
小和尚:“略知一二。”
他就这样站在门口,似乎卫愿安不问,就绝不主动往下说。
“听闻百年前卫国有一小公主来寺中祈福,当夜于山中走失,后带一小妖回宫。”卫愿安话止于此,问:“我们此次而来,只为寻这一段旧事。”
小和尚闻言,将一人一妖请入寺中。
他为两人添了一杯清茶,道:“此山崎岖,两位施主路上定然没有遇见山泉,方才是小僧疏忽了。”
卫愿安不疑有他,端起茶水浅尝。
小和尚说得不错,她们顺着山路走,不曾遇见山泉。
此时傍晚,山上的风更凉些,但沿着山路走了一天,比起温热的清茶,少女更希望这杯中水是凉的。
小和尚从她眼中读懂了其意。
“施主此刻若能静下心,这茶,便会如眼下的山风一般清凉。”
卫愿安偏头,目光落在身侧的阿浮身上,那妖端着一副心静平和之态。
她道:“可要我帮忙?”
浮浮很温和,现下在这寺庙中,更显得如此。
小和尚坐在对面,面上似乎挂着浅浅的笑。
“不必。”卫愿安放下未饮完的茶水,道:“山风寒凉,我等一会儿便可。”
说完,她又看向小和尚。
“九昭寺百年前曾是国寺,彼时来寺中祈福的皇亲国戚很多,但施主要问那位公主,应该只有一个。”
小和尚说着,目光再次落到卫愿安身上时,好似透过她看到了其前世。
“前朝卫国,提及此便不得不说到那位最年幼的公主,传言她出生时天降祥瑞,普天大安。那年,国主大悦,赐其愿安为其名,大赦天下。”
说到此,小和尚看着少女,道:“愿是国愿,安则是四方安定,求天下太平之意。”
“小公主年幼时来寺中,于后山误入精怪之地,那时山中有一年幼的小妖,那小妖法力微弱,无同族护佑,时常受山中精怪欺负,小公主心善,救下此妖。”
“妖本无名,大妖皆是自取名姓,而那小妖无同宗族,亦不强大,是那卫国小公主赐了她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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