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点不明显的神经质，他没有特意隐藏，说话间就露出来了，似乎也不怕谢边洞察到。
“有什么讨厌的东西吗？”
徐枫杨撑着脑袋，道：“讨厌被人讨厌。”
“嗯？”
徐枫杨换个手继续撑住睡眠不足的脑袋道：“讨厌不被需要，差不多就是这样。”
谢边想起他刚才的话，道：“那么按照你的逻辑，需要你牺牲，是需要你的表现，为什么会觉得受伤？”
徐枫杨道：“因为牺牲以后就不需要我了，想要一次性利用我的话，请把我放在最有价值的地方。”
谢边默然，他和任何一个正常人之间不会有这种对话。
“你需要我怎么应对你这种情绪？”
徐枫杨有点疑惑道：“怎么应对？不管就行。”
谢边今天拥有出乎意料的耐心，似乎眼前这个人给他的生活带来新的乐趣，他道：“你现在有了受伤的情绪，我需要对此负责。”
徐枫杨想了想道：“中午一起吃饭吧。”
谢边扬眉，对这么简单的需求有些没料到。
不，应该说，徐枫杨的每一句话都不在常规逻辑上。
听起来像是全心全意为谢边服务，但也不隐藏自己可能会受到来自谢边的伤害，在付出与回报之间滑动，难以捕捉他的平衡点在哪里。他把自己完完全全暴露给谢边，也把决定权一起移交过来，并且默认结果以谢边为准。
很有意思。
谢边重新开始工作，对刚才的对话收了个尾，“我知道了。”
徐枫杨走到他身后，随机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我将宇宙随身携带》，佩索阿诗集。他偶尔会心血来潮翻翻小说和诗集之类，这也是为什么心理医生建议他找点爱好坚持一下，他选了小说。
“当我坐下写诗
或沿着大路或小径漫步
我在思想里的纸上写诗，
我感觉手中有一只牧羊棍，
并瞥见自己的身影
在一个小山顶上，
照顾我的羊群，巡视我的思想
傻傻地微笑着，就像不理解别人说的话
却假装理解了。”
我是不是也不理解谢边呢？徐枫杨困倦地思索着，这也没有关系，只要他站在山顶上，早晚都会看见，草地上的羊群，和天上云朵的轨迹。
谢边的办公室里只有键盘的敲击声，楼下偶尔传来别人的谈话声，这让这间小小的办公室显得更加安静。
纸上的文字慢慢都飘到了空中，徐枫杨走神了，思索着天上的云朵是不是在为每一只小羊遮阳。
如果是的话，为小羊遮阳的云朵是不是都是柔软干燥的，像枕头一样让人依赖。
谢边抬眼就能看见这位生活助理冷漠的侧脸，和手边无意识的挥鞭动作，像在赶着什么动物。
走神中的徐枫杨突然感觉手里的诗集被抽走，他回过神才发觉谢边站到自己面前，并且拿起他的书在看。
徐枫杨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谢边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是羊。
“喜欢诗集？”谢边道。随手翻翻，全是各种羊后，他然后把书又还给一脸茫然的助理。
徐枫杨道：“这不应该我问你吗？这是你的书。”
谢边重新回到办公桌前工作起来，道：“不知道谁装修的，我没看过。”
“哦。”
徐枫杨看谢边像无事发生一样后，想不出什么道理，于是坐回去继续翻开诗集。结果忘记读到哪一页了，索性随机翻出一页，继续读了起来。
“上校，中午能吃羊肉吗？”徐枫杨露出向往的神色，道：“我好久没吃过了。”
谢边按按眉心，延迟一会儿后才回答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手里的那本诗集，后面附菜谱了是吗？”
徐枫杨被逗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那股冷漠就阳光冲破了乌云，烟消云散。
“只是单纯想吃而已。”
“晚上吃，下午要开会。”谢边写了点东西，没打几个字却停了下来，眉间又有了细微的纹路，“羊肉味道大，参会的都是高级将领，你要昭告别人你的午餐是羊肉吗？”
徐枫杨乐了，道：“抱歉，我没考虑到。”
“先吃牛肉，差不多。”
徐枫杨笑得更厉害了，“不不不，我只是觉得，咱们第一顿正餐，我想请你吃点好的。羊肉只是随口说的，不是非要吃。”
“我知道，你是饿了。”谢边合上电脑，道：“走吧，去吃饭。”
徐枫杨乐呵呵跟在谢边身后，走到食堂门口了还是觉得好笑，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对话出现啊？”
谢边站在窗口，肉眼可见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你终于有了这种自觉。”
“什么自觉？”徐枫杨傻里傻气道：“上校，晚上想吃什么吗？”
边上窗口的人偷偷听着，这画风明显和重要两字不搭边的对话，也让他们很感兴趣。
“徐中尉，除了吃什么，你也可以思考点别的。”谢边意有所指道：“别的有意义的事情。”
徐枫杨却道：“吃饭就很有意义啊，不然我不知道明天为什么要睁开眼睛。”
谢边端着西红柿炒蛋想，莫名其妙的对话又开始了。
“不过现在有意义的事情又多了一样，我甚至可以提前透支99%的快乐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哦？”
“上校，我真的......”徐枫杨看着前面的玻璃，快乐道：“我有点不明白，我为什么现在才可以到你身边，感觉多了很多让人感到幸福的日子。”
为什么小熊猫一定要把他放在这个点呢？徐枫杨不太理解，如果时间线可以再提前一点，他就能拥有更加健康的，稍显稚嫩也没关系，但一样光芒四射的谢边。
直到吃完这顿午餐，谢边都没有说话。
徐枫杨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他其实并不是话多的人。而且跟以往的工作经历有关，做了太久的创意策划，他的思维一向是跳跃式的，每句话未必都有意义，更多的时候是出于花里胡哨的需求，现在则是想说就说了。
午休结束回到办公室后，法伊来了，给谢边递过去一堆资料，好像有一件事比较重要，法伊小声说着什么，突然看了一眼徐枫杨，徐枫杨自觉站起来准备去隔壁避嫌，却被谢边叫住。
“徐中尉决定留在空军办公室做生活助理了吗？”谢边看不出什么情绪，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决定好了，我就开始安排工作了。”
徐枫杨逆着光笑，“听上校吩咐。”
谢边点点头，徐枫杨离开办公室走在安静的走廊上，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过了一会儿，法伊也抱着资料出门，和徐枫杨打了个招呼。他好像挺高兴，握住徐枫杨的手诚挚道谢，放话徐枫杨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找他。
“不谢，但是......”徐枫杨好奇道：“我能问为什么吗？”
法伊一推眼镜，肃穆道：“我讨厌冷和战争，如果没有你，我又要跟着上校随行各个星球，忍受各种极端环境了！”
徐枫杨没想到是这种理由，有些忍俊不禁道：“那你为什么要来做谢边的参谋啊，还一做好几年？”
“随机分配的，我其实只想在后勤混日子。”法伊看徐枫杨的眼神充满了向往，道：“就像你以前那样！”
徐枫杨笑出了声道：“我只是生活助理，和你其实不是一个工种，军务上还是要你配合，和以前没区别啊。”
法伊摇摇头，喜道：“不不不，谢上校昨晚通知我，以后我不必随行远航任务，将由你接替外星系所有工作！听着，是所有！”
徐枫杨：“......你就不怕失业？”
“我有编我怕谁？”法伊不屑地“哈”了一声，道：“给谁干不是干，我反对将个人崇拜混入工作当中，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生活中对谢上校的崇拜不影响他上班时对上校严苛的痛恨！
徐枫杨鼓掌，非常欣赏他的体制内打工人心态。
一小时过去，谢边要去参会了，其实理应法伊去，但谢边要求法伊留下，徐枫杨跟着他提前了解军队工作。徐枫杨无可无不可，法伊一听有人替他开会眼睛都亮了。
他痛恨开会！
谢边收拾东西的时候，徐枫杨看着大楼外的天无聊地想着，自从受伤后，谢边已经很久没参加过军政会议了。除了空军总司令的名头还在，待遇一应从优，实际的权力早已被慢慢蚕食，可想而知待会儿的会议会多么热闹。
办公桌的桌面上有个眼生的小盒子，法伊刚刚带来的。谢边站在桌边伸手拿过来，打开后不知为何瞧了一眼徐枫杨，又拿出里面的东西向他走来。
徐枫杨定睛一看，一块手表。
“带上。”
徐枫杨毫无心理负担地接了过来，一块低调的机械表，表盘是深蓝色，银色的指针优雅地跳动。表带是黑色编织带，沉稳又不失典雅。
虽然很漂亮，但不太符合谢边的气质。不要脸地说，符合徐枫杨自己的气质。
“法伊去买的？”
“嗯。”
徐枫杨带上后把手腕举到眼前仔细打量，忍俊不禁道：“谢谢，我很喜欢。”
“这块手表防水抗震，时间短来不及更好的，过段时间给你定制一个。”
徐枫杨笑的不行，连声拒绝道：“不不不，这就够了。”
他什么身份啊，手表都要讲究最好。三天养伤的时间里，徐枫杨查了下银行账户，不多不少10万块，不知道能不能买得起手上这只表的一根针！
跟着谢边走向会议室的路上，行人纷纷欲断魂。
谢边上校走路好像......没什么妨碍了？！
能出现在总军区的哪有什么真正的蠢人，谢边此刻行动之间的利落，与受伤这几年的情况本就有明显的区别，再加上他刻意的大跨步，落点明确的拐弯、避让、上下楼，释放的信号非常明确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加快脚步躲在隐蔽处，给上级传递紧急情况。
谢边的眼睛似乎好了！
虽然从早上就有这样的传言，但见到他的毕竟还是少数人，而军政大楼则是军衔更高的领导级别出现的地方。
不论突然躁动起来的大楼，徐枫杨的心情是非常愉快的。落后谢边半个身位的徐枫杨能感受到谢边重返主场的决心，他根本不屑于掩饰，只是懒得讲话。
徐枫杨就喜欢他的野心，农民种地都要和老天争一争好收成，何况是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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