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程煜开口，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几秒后氛围变得有些诡异，“要不要上去和我们一起，我们包间还有半个小时。”
谢琢摇摇头：“我这两天回了趟老家，我外婆去世了。”
寂静无人的马路上，程煜手放在衣兜里，手指却紧张的捏在一起。
外婆是前两天去世的，谢琢知道这件事第一时间就买了回老家海宁的高铁票，他在离开豫川之前和谢松吵过一架，手机在那个时候摔坏了，脑子又乱成一团，等到回到老家，安排完后事的细节，谢琢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和程煜说一声就走了。
可是手机修好后再打电话，却只剩下他已经被拉黑的提示，谢琢直觉不妙，赶紧找人借了手机打过去，可是陌生人的号码被程煜屏蔽了。
谢琢只能等到两天后，处理完外婆的事情，再没管家里那群人，紧赶慢赶回了豫川。
“我爸和你说的话都是假的，你不要信，我不会出国。”
听完这一连串解释后，程煜后知后觉有些后悔，抿了抿唇。
“我知道了，我没信。”程煜底气不足的开口，偏过头不敢看谢琢。
谢琢却直直盯着他：“那为什么把我拉黑？是觉得我不告而别，所以生气了么？还是因为找不到我了？”
谢琢这样问，表情期许，这两者有很大区别，前者或许能解释为是朋友，后者却是掺杂了些别的感情，他隐隐感觉到了点什么，却又不敢直接向对方确定。
他担心程煜退缩，也担心程煜自己还看不清。
程煜却在心里兀自纠结，他说不出来理由，因为他能感觉到，谢琢说的两个原因，他大概都有，而且后者居多。
他生气谢琢突然消失，却更多是在焦虑找不到对方，无数次思索谢琢说的一辈子是不是假的。
于是程煜岔开话题：“行了，说完了就回去了。”
谢琢：“嗯，那我先走了，我在家里等你。”
“你不跟我们……”程煜愣了愣，没把话说下去，随后拉住谢琢，“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回去。”
谢琢顿一下，依言站在原地等他，程煜进去又出来，手里拿着书包，他结过账，又和室友们说了一声才赶紧回来，见谢琢还站在原地，竟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这里和他们的住处有一点距离，他们打了车，一路上都沉默无话，程煜假装玩手机，手指划来划去，在几个软件之间来回切换，不知道该干什么。
车子停下后，程煜终于觉得，不该这样下去了，他拉住对方手腕，进了小区旁边一家便利店，在谢琢疑惑的目光中买了很多种糖果。
被习习夜风一吹，程煜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谢琢站在店门口，接过程煜递给他的糖，困惑：“我刚刚就想问了，你今晚喝了多少酒？”
程煜出来找他时身上酒味不算很重，但眼睛鼻子却是红红的，这会见对方又要给他塞糖，要不是刚刚看程煜那么清醒，他都快要以为对方真的醉了。
“没喝多少。”程煜声音藏在风里，有些模糊不清，“你家里那边……没事了？”
谢琢点点头，程煜便又问：“那你呢？”
谢琢愣了愣。
“你应该很难过吧。”程煜语气有些别扭，好像不太善于说这些话，“抱歉，我不知道你家里出事了，我没有和你生气，你也别难过，我不太会安慰人，给你买了糖，吃完能开心点么？”
程煜揪着衣摆，绞尽脑汁把能安慰到谢琢的话说出来，一边说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见谢琢脸色变幻莫测，他心中警铃大作，这是……没效果么？
那他还能怎么哄啊？
谢琢手指摸索着纸袋子，慢慢等着心里的酸涩过去，才弯了弯唇，抬眸看对方。
“你这是，在哄我？”试探，却也期待。
程煜愣了愣，迟来的粉红漫上脖颈：“你不是和我说过，你小时候是外公外婆带大的么。”
谢琢笑起来，心里的阴霾烟消云散，他点点头，拆了一颗水果糖扔进嘴里，甜味在口腔蔓延，让人心情大好：“谢谢，我没什么事。”
说完，他也拆了一颗相同的水果糖，在程煜还没反应过来时，伸手过去，抵着对方的嘴唇，把糖送进他口中。
“甜么？”
程煜血色直往脸上攀，却又不想显得太没出息，含糊答应了一句甜，便催促着赶紧离开。
他们结伴往家里走，夜色深浓，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程煜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开口便问：“你老家哪里的？”
闻言谢琢牙齿忽的用力，嘴里的水果糖碎了，他看向程煜：“海宁。”
海宁。
程煜点点头，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却忽然皱眉沉思起来。
他好像，知道这个地方，记忆模糊，不算真切，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说过这个地方，潜意识里又觉得，自己应当是知道的。
只是这个问题还没深想，他又想起来另一件事，高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琢和他说过一句话。
想起的莫名其妙，没头没尾，当年那句话也是这样，因此从没在程煜记忆中停留过多久，他很快便忘了，现在想起来，才是哪哪都不对劲。
当时谢琢说，小鱼，好久不见。
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叫错了，那时候程煜就觉得这个人有病。
所以从那以后，他便自动把谢琢归到了和他不对付那一类人了，在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更让他坚定了这个想法，这个谢琢就是来找他不痛快的。
但是现在……
程煜猛的抬头看向谢琢：“我们……”
闻言谢琢歪了歪头，宠溺的看着他笑起来：“想起来了？”
程煜并没有想起来，他只是突然联想到了很多的不对劲，而在这些不对劲之后，他才恍惚的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
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十七年前的海宁，程煜父母离世那年。
他那时才三岁，会咿咿呀呀的学大人说话，追在人屁股后面跑，父母离开后，程煜被接到了福利院。
大概是来的时间晚，他和福利院的孩子一直玩不起来，常常一个人待着看天空，抓蚂蚁，揪一根草尖在水洼里面划拉。
谢琢外婆家就在福利院旁边，他从出生就住在外婆家，父母在外做生意，春节都不常回家，幸好两个老人家对他很好。
第一次碰见程煜的时候，是那个小孩子在外面摔了，不远处有人在放风筝，但是没人关注程煜，谢琢站在家门口看了他好久，最后跑过去把他带回家，给他烧水洗澡，找了一套新衣服换上。
外婆外公回家看到突然多了一个孩子都吓了一跳，听谢琢解释后也没多说什么，把程煜留下来吃了一顿晚饭，之后才送回了福利院。
程煜那时候还不叫程煜，他没有什么记忆，不记得父母曾经给他取过的名字，于是院长用自己的姓氏给他取了一个，和谢琢认识之后，谢琢不太叫他那个名字，自己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叫小鱼。
他说小鱼是他捡回来的，名字也该叫自己喜欢的。
至于为什么叫小鱼，是因为那时候的谢琢发现，那个小小的糯米团子似乎非常喜欢吃鱼，家里吃鱼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做了鱼，谢琢就要偷偷跑去找程煜，把他带到自己家里一起吃饭。
幸好外公外婆很欢迎他，也喜欢这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谢琢其实从小到大都不喜欢热闹，性格沉默的过分，更不喜欢那些叽叽喳喳的同龄人，明明在他这个年纪应该和几个伙伴在广场放风筝的，但是他更多时候只是捧着书看，年岁一点点长大，他的书从故事书换到科普书。
遇见程煜后一切都不一样了，程煜仿佛天生对他带着吸引力，大概第一次见面就注定了这个人的不同。
福利院的院长一开始挺担心程煜时常跑出去会不安全，但是后来发现这个小孩子性格开朗了许多，便也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煜的生日是四月三日，这个日期，是他第一次来福利院的日子，他和谢琢一起过了两个生日，院长会买来蛋糕，福利院的孩子们一起吃，小小的程煜从院长手里接过两块蛋糕，然后乐颠颠的跑出去找谢琢。
他们坐在夕阳西下的广场秋千上，一起吃蛋糕，看刺眼的光线慢慢退却，谢琢攒零花钱给他买礼物，说是礼物，其实就是一些程煜爱吃的零食。
第三次生日他们没能一起过，那年谢琢被父母接回去了一段时间，等他再回到老家，程煜已经不见了，听外婆说，程煜被领养的人家接走了。
谢琢不懂，他以为程煜和自己一样，去到外面，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可是他等啊等，也没有等到程煜回来。
再后来，父母回到家里要把谢琢接走，他苦恼了好久，一向安静懂事的他第一次那样闹过，他害怕程煜回来找不到他了。
但他最后还是被带走了，在他心里，他觉得自己会永远见不到程煜。
所以在高中见到程煜时，谢琢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但是这个时候的程煜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他不是自己的小鱼，他是程煜，他成绩很好，笑起来眯着眼睛阳光又恣意，喜欢他的人也很多，身边围着一群朋友。
程煜不是以前的小鱼，似乎也不需要他了。
谢琢尝试过和他做朋友，但是效果适得其反，在程煜眼里，他们反而成了死对头。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程煜的呢，清楚的感觉到感情变化的那一天，是高一下学期一个非常普通的午后。
那天刚入夏，但是豫川温度已然如酷暑一般，和那年的海宁一样的夏天，学校拍摄宣传片，程煜和谢琢担任了宣传片中的两个主角，他们穿着中山装，在宣传片中，他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上下学，一起听课写作业。
他们一起组织学生起义，拍摄地点在豫川一座古老的礼堂里面，大把刺眼的光线从窗外洒进来，谢琢微微眯了眯眼，盯着程煜出了神。
一直到讨论结束，程煜看向谢琢时，才发现这人一直在盯着自己，但是现在在拍摄，程煜也不好表现出来什么，依旧眉眼带笑，温和得和他平日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谢琢微微弯了弯唇，和剧本上安排的一样，他抱住程煜，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在剧本中，这是一个充满友谊性质的拥抱，谢琢抱完就放开了手，但是他很清楚自己那一刻的心跳，期待，悸动，和喜悦。
那不是属于剧本中的感情。
那是他对程煜的感情。
是一种巨大的满足感，一种……和心爱之人接触的满足感，似乎满心满眼只剩下这个人。
于是谢琢从那时候就开始想，如果有一天程煜能够喜欢上他，他要把对方抱进怀里，低头虔诚的吻他的眉心，然后告诉他，自己完完全全属于他。
更新啦，其实我这几天都有写，但是时间太少一天就只能写一点点[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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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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