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唰唰掠过，一众从黑暗中诞生的怪物被分割成块状，零零散散跌落，又变成污垢融进地面浓稠的泥浆中。
乐小义呼出一口气，握剑的手微微发颤。
这些怪物斩不灭，杀不尽，毁坏了一部分，又有更多冒出来。
裂缝下魔气越来越浓，怪物的实力也在不断提升。
抬头望向天空，一席红衣艳艳飞舞，姬玉泫立于被虚空撕裂的两片月亮之下，双手熟练掐诀，施展封印术。
她要将这裂成两半的虚空合拢。
一只怪物在她眼皮子底下从裂缝中爬出来，挥舞着柱头般壮硕的四肢仰天咆哮。
与它小山似的身躯相比，姬玉泫的身姿那么纤细渺小，可她却像一轮曜日，闪烁着夺目的光辉。
深渊无法利用黑暗将她吞噬，她背后张开一双翅膀，羽翼上，凤凰之火烈烈燃烧。
灼热的光芒甚至蔓延到地面上，乐小义感受到滚烫的风浪吹过脸颊，头发丝都快要被点燃了。
在她身旁，轩辕辰护着轩辕柔屡战屡退，洛青鸢施展问心剑法与乐小义并肩而战。
天空中的动静委实引人瞩目，不想注意都不行。
“那是姬玉泫。”洛青鸢来到乐小义身边，“已觉醒的神凰血脉，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乐小义知洛青鸢好意，点头：“嗯。”
见乐小义这般沉默，洛青鸢担心她受到打击，又道：“这妖女心思诡谲，但实力委实强悍，今日若非她在，恐怕我们任务难以完成。”
乐小义反手一剑将近身的魔物斩成两断，闻言弯起眼：“我也觉得她挺好的。”
洛青鸢立马警惕：“师妹，别被她花言巧语骗了。这女人表面上笑嘻嘻的，不知道心里憋了什么坏招，今日事毕，你莫与她牵扯过密。”
乐小义：“……哦。”
裂缝中钻出来的怪物扑向姬玉泫。
像一座山整个压下来。
洛青鸢神色凝重：“那个怪物……”
恐怕已达到通穴境。
乐小义抿起唇没说话，视线不自觉被那道艳丽的红光吸引，目光炯炯。
于是下一瞬，怪物身体表面附着的魔气被凤凰火焰点燃，它的身体未近姬玉泫的身，便被炽烈的高温焚烧成灰，化作了一缕青烟。
洛青鸢清冷的眉目间也难掩震惊，顿时觉得自己方才一刹那的担心多此一举。
“呵。”洛青鸢自嘲。
那可是，玄天妖女姬玉泫。
承蒙天眷，智极近妖，修炼天赋也是断古绝今，一骑绝尘远甩同辈中人，还有什么事，是她办不到的？
“师姐小心！”
乐小义挥剑砍断偷偷接近洛青鸢的怪物，洛青鸢从失意中回神，发现局势仍不容乐观。
天空中那道裂缝仿佛已经诞生了灵智，意识到那团熊熊燃烧的凤凰火是能威胁到它存在的致命危机。
于是魔气涌动，越来越多的魔物汇聚过来，前仆后继杀向姬玉泫。
地面上的魔物也因此变得躁动不安，它们重塑速度加快，乌黑的泥沼**似的往回倒灌，挤压、凝结，变成一座高高的巨像。
那巨像模仿了姬玉泫的样子，生出两对翅膀，翅膀摆动间，污垢震散成泥点，化作箭矢，雨点般投射下来。
轩辕辰一人一刀，还拖带着一个轩辕柔，走得踉踉跄跄。
他的修为是众人中最低的，根本扛不住那么密集的攻击，不一会儿身上便多了许多伤口。
一支利箭洞穿他的肩膀，他被惯性推得趔趄跌倒，松开轩辕柔。
他举刀挡住剩下的箭，又一簇箭矢扎进了他的手臂。
虽然脱离幻境，但她神色颓靡，双眼无神，似乎也不在意生死。
或许，飞来一剑穿透她的心脏，反而带给她解脱。
轩辕辰听见破空声，眼睁睁看着一支箭矢射向轩辕柔。
他下意识要起身，却因伤疼痛，动作顿了顿。
不是我的错。他心里有个声音这么说。
是她自己，她明明可以躲。
锃——
一道剑气凭空出现，将那黑色箭矢斩作两截，箭尾盘旋飞开，肩头咚地一下，扎进轩辕辰脚边的泥地。
乐小义飞身而至，一把扶起轩辕柔，转头问轩辕辰：“你没事吧？”
轩辕辰回过神，惊出一身冷汗：“没，没事。”
“没事便起来。”乐小义将轩辕柔扔给轩辕辰，“带她走。”
只要姬玉泫成功封印裂缝，试炼者小队的任务便算完成，眼下新出现的魔物实力大增，已不是先天之境便能对付的，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徒增伤亡而已。
轩辕辰接住轩辕柔。
轩辕柔像被抽走了魂魄，神色恍惚。
乐小义横剑，施展问心小剑域，盘旋浮空的剑气将不断飞射而来的箭矢抵消。
轩辕辰没脸接话，扫一眼乐小义的背影，搂着轩辕柔转身便走。
洛青鸢也来到近前，乐小义对她说：“师姐，你也走吧。”
“你呢？”洛青鸢拧起眉，神情凝重。
乐小义沉声：“我得留下。”
洛青鸢恼她不听劝：“你留下能怎么样？！”
“任务是我和她一起接的。”乐小义坚持，“不能因为她是姬玉泫，我便临阵脱逃。”
洛青鸢深吸一口气，痛下决心：“既然你不肯走，那我也不走，你和姬玉泫只是一同接了任务，我与你却是同门手足，我绝不可能再一次看着你以身犯险。”
上回乐小义为了救她，主动跟着姬玉泫离开，回来时满身是伤。
这件事在洛青鸢心中是个解不开的疙瘩。
乐小义还想再劝：“师姐……”
“不必多言。”洛青鸢冷静地说，“我已将左师姐送回宗门，自有药堂前辈照顾她，今日无论如何，我不会将你丢……唔。”
她话没说完，倏地后脑勺一痛。
眼前景象黯淡下去，仅剩的一点知觉捕捉到视野角落乐小义一脸歉意。
“抱歉，师姐，日后再见，我认打认罚。”
洛青鸢身子一晃，软倒下去。
乐小义将她捞起扶稳，临走前往回望一眼。
姬玉泫衣衫猎猎，两臂张开，虚空中的裂缝已开始合拢。
预感到危机的魔物们比刚才更加狂躁，一窝蜂涌过去，黑压压一大片，遮天蔽日，也挡住了乐小义的视线。
乐小义心里默默计算时间。
来回要不了多久。
她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足尖一错，闪电般飞蹿出去。
半空中，姬玉泫紧闭双眼，睫羽倏地颤了颤，随后缓缓睁开。
灵识覆盖范围中，乐小义的气息越来越远。
还以为那头倔牛又要一根筋，这回倒是难得听话。
她的眼瞳中，亮起一束绯红火光。
深渊中，沉睡的巨兽醒来。
姬玉泫弯起唇角，笑容放肆，妖媚绝伦：“别浪费我的时间。”
“我不能让小傻子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待太久，她若被人骗了，反过来还得折腾我。”
黑雾井喷似的冲出裂缝，蹿上高空，不断扩张，膨胀，直至将天上仅剩的月光也吞噬了。
·
乐小义将洛青鸢带离危险区域，到没有魔气污染的地方，再将她放下。
她从洛青鸢储物法器中寻到浮屠令，握于洛青鸢掌中，注入一缕灵气激活。
洛青鸢身下红光亮起，一明一灭，再转眼，人便凭空消失了。
乐小义迅速起身，原路返程。
没走几步，浩瀚的威压瀑布似的倾泻而下。
隔数百丈远，乐小义看见天空中聚着一大团乌云，乌云中火光闪烁，伴有阵阵惊雷之声。
阴云汇聚而成的魔物张牙舞爪，凤凰火焰被它困在一方囚笼之中。
“小泫！”
乐小义加快脚步，紧赶慢赶，可这数百丈之遥却如天堑，任她脚底磨出电光火花，赶到战场仍需时间。
天空中，魔物咆哮嘶吼，耀武扬威。
乐小义取出君澜剑，蓄势待发，只等最后百丈越过，便施展一套完整的斩龙诀。
十丈、五丈……
轰——
天上云团突然炸开，乌黑的魔浆带着火星，泥点子似的扑簌簌坠落。
与此同时，斜裂开的裂缝完全收拢。
夜空恢复清朗，月亮合二为一。
一眼望去，万里无云。
乐小义提着把空无用处的六品神剑，呆若木鸡。
姬玉泫飘身落地，清风拂过她的衣摆，那双绣着暗金凤纹的鞋子沾了一点泥渍。
她跺跺脚，泥渍便在凤凰火焰高温下化作飞烟。
鞋面整洁干净，纤尘不染。
她掀起眼皮，似笑非笑扫乐小义一眼：“不解释一下？”
乐小义心虚避开她的视线：“我只说会带他们走，没说不会回来。”
“还学会跟我钻字眼了？”姬玉泫气笑了，两步上来拎起乐小义的耳朵，“就这么信不过我？”
君澜剑哐啷一声掉到地上，乐小义伸长脖子嗷嗷跳脚：“疼疼疼，小泫，松松手，我哪里是信不过你！就是因为我信你，我才回来！”
姬玉泫挑眉：“嗯？把你的歪理说来听听。”
乐小义嘶嘶抽冷气，理直气壮：“你我命魂相连，你若出事我也活不了，可你游刃有余，我又何须害怕？！”
“呵。”姬玉泫冷笑。
完蛋了，乐小义毛骨悚然。
随即，姬玉泫却松了手，拍拍她柔软的脸蛋儿：“叫声姐姐，今天就饶过你。”
乐小义得了饶，胆子便又大了，一把护住耳朵嘟嘟囔囔：“你大我不足一岁，也不害臊。”
姬玉泫作势要再拧她。
“姐姐！”乐小义脖子一缩，能屈能伸，嗓音洪亮，“姬姐姐，你最好了！”
姬玉泫满意了，随后手伸过来，食指轻推乐小义脑门：“这才乖嘛，零妹妹。”
乐小义：“……”
忒，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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