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芩半点不知外面的事态发展,她一直在家观察鸡群的状态。
下午有两只母鸡也开始出现精神萎靡的情况,林芩给它们又另寻了处地方隔离开来,而最先发病的大公鸡看着跟上午并无差别,林芩松了一口气。
看来药起了作用,不然按照这鸡瘟的正常病症发展来看,肯定已经恶化了。
所以下午时候,林芩喂鸡时又在食物和水里都加了适量的药粉,然后就一直观察着。
林芩之前同村书记张福贵说的话并不假。
她家确实是村里最不希望出鸡瘟的。现在家里的钱票不多,就指望着鸡蛋能卖了换钱。而且没钱卖肉吃的时候,鸡蛋也能偶尔给孩子打打牙祭,补充些营养。
林芩没有别的营生。
她跟这个时代千千万万个农村妇女一样,靠着种地和饲养家禽过日子。尤其是在丈夫死后,林芩更得靠着这两样了。
其实种地只能说是能吃饱饭,就这还是因为前年分产到户之后才有的好日子。
更多的钱是换不来的,毕竟交完公粮之后所剩不多,经历过困难年代的人,总要留点粮食才能安心。能换钱的法子就只剩下养鸡卖蛋。
养鸡倒是攒下一些钱财,之前的那么多债务,多是靠着卖鸡蛋和卖鸡才能还上。
毕竟八十年代的鸡屁股银行可不是吹的。
林芩翻账本时发现,如今约莫一斤鸡蛋能卖上一块二,算下来一个鸡蛋能值一毛多。
她家有十只鸡,其中母鸡九只,平均一天能捡五颗蛋。
一般来说,母鸡生多少跟吃食有关,她家的鸡也是正常喂法,就是糠加菜叶,偶尔锄地时挖到了蚯蚓虫子也会带回来给鸡吃,基本上一天五个蛋是没问题的。
这样算下来一天得有近六毛钱的进项,一个月就有十八块,可不少了。所以她家的鸡可万万不能出事,尤其是她还有了经验的情况下。
林芩在后院精心伺候着鸡,连程悦回来都毫无所知。
*
程悦这一天过的并不愉快,如她所料,妈妈昨天跟人打架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
然后她最讨厌的宋军还在学校带头嘲笑她。
她真的搞不明白了,跟她妈打架的就是宋军他妈,他怎么好意思带头嘲笑呢?他自己不觉得丢脸吗?
虽然她在面对宋军时毫不示弱,并未败下阵来,但是她真的很厌烦这样的事一再发生!
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就不能像兰姨一样,温温柔柔的吗?
本来在学校就很烦躁了,结果放学回家,一进村里就听说她妈在宣传鸡瘟,被人议论纷纷。
程悦简直要炸了!
她不敢看村里人的表情,一路又气又急的跑回家。
她妈就不能让她少丢点脸吗?
“砰!”
连接新旧房子的木门被猛的踹开,林芩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猛的转头,看见程悦。心里有些窝火,正准备说话。
可还不等她开口,程悦就已噼里啪啦的一顿输出,“你能不能不要再做让我丢脸的事了啊!?每天不是吵架就是打架,现在还要造谣!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啊!”
程悦的脸颊因为猛烈的情绪而泛红,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一双眼睛更是瞪向林芩,不满和恼怒表露无疑。
林芩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女儿一回家就这副模样。
她又做什么了吗?怎么就丢她的脸了?原来女儿一直是这么看她的吗?林芩心里一阵抽痛。
“我做什么了!你一回来就跟我大吵大嚷的?我是你妈还是你是我妈啊?”林芩反问。
“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村里都说你在乱传鸡瘟的,你能不知道?!”
“我乱传鸡瘟?”林芩难以置信。
“对!都说你在传鸡瘟!说你为了报复大家乱传鸡瘟!”程悦冲林芩吼道。
林芩根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想来应该是她去找村书记的事儿被人发现了,才会有这么离谱的传言。
她自己并不在意,可面对女儿的责问,她必须解释清楚,“我没有乱传鸡瘟。我只是发现鸡出现跟鸡瘟相似的症状,请村书记排查情况提醒下大家而已。”
“那怎么都在说你乱传鸡瘟?”程悦并不相信,眼睛里满是怀疑。“就你一个人发现了鸡瘟?为什么你要去说。别人看不出来吗?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林芩有些无力,她没料到女儿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因为传言就断定她会这么做吗?
许是林芩的伤心和失望表现得太过明显,程悦没再继续追问,转身走了。
今天的晚饭比昨天早了很多,因为林芩下午在家时就已经做好了。
只是晚饭吃的并不愉快,因为程悦根本就没有出来吃饭,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林芩拿她没办法,只能把程悦的那份饭菜留在锅里温着。
因为这重生后和女儿的第一次争吵,林芩心里很是难受,可还是打起精神,将大半心神放在鸡群身上。直到晚些时候发现两只母鸡状态好转,才彻底放下心来。
林芩看过锅里的饭菜已经被吃了后,简单洗漱后回房睡觉。
只是还没等她彻底睡熟,就被一阵敲门声叫醒。
林芩穿上衣服,出了房门,站在廊檐上询问,“谁呀?有什么事?”
“林芩,我是张霁舒。找你问问鸡瘟的事。”声音冷硬,听着有些不近人情。
张霁舒?
林芩愣了两秒才想起来,这是住在她隔壁的那个老太太。
原来丈夫在世时,会偶尔帮帮这位的忙,可惜这老太太为人有些古怪,始终亲近不起来,所以林芩与对方的并不太熟悉。
“来了。”
不管林芩如何腹诽,面上却是赶紧应声,打开了院门。
只见门外是个一身深色衣服的老人,身形瘦削,但腰杆挺直。即使是在晚上,一头银丝也梳理的一丝不苟。许是因为常年绷着一张脸,两颊的法令纹格外明显。不过林芩却是一眼注意到她的眼睛,坚定锐利。
“婶子,您这么晚过来是有啥事吗?”
“我听张福贵说,是你去找他说有鸡瘟的?还说你这儿有药?”张霁舒丝毫没有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的问道。
“呃,是我说的。”
“行,我来找你拿药的。”
林芩闻言一时愣住了,这么直接的吗?一点儿废话都没有。
张霁舒见林芩没回答,又补了一句,“不白拿,给钱的。”
林芩没想到自己的一时惊讶,竟被误解了意思。赶忙问道,“婶子,您家的鸡出现症状了吗?”
张霁舒没直接回答,先认真看了林芩两眼,才回道,“嗯。”
张霁舒没说多余的话,可林芩觉得自己似乎被鄙视了。刚刚张霁舒看她的两眼似乎在说,没症状没病我干嘛来找你。
林芩:……
默了默,林芩继续问道,“婶子,你家有多少只鸡啊?出现症状的又有几只?”
“一共五只鸡,有两只出现了你说的症状,其中一只的鸡冠变成紫红色。”
鸡冠变成了紫红色,说明情况更严重了些。林芩不敢耽误,忙道,“那我去给您拿药。”
林芩动作利索,没两分钟便从屋中出来,把用纸包好的药送到张霁舒手上,仔细说明了用量还有使用方法。另外还特别提到了病鸡隔离和鸡圈打扫的相关细节。
张霁舒听得仔细,听完后认真问了林芩药片的价格,林芩也没假装大方,如实说了价格。
张霁舒丝毫不拖泥带水,利落的把钱给了林芩后道了声谢,便往回走了。
林芩看着张霁舒的背影,鬼使神差的问了句,“婶子,你怎么就相信是鸡瘟,认为这药有用?村里人都说是我乱说的。”
张霁舒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我又不是没脑子。”
说完这话,张霁舒又迈开步子继续走。没再理会林芩。
林芩立在原地,想了想,这话是说村里人没脑子吗?
林芩愕然,唇角微扬,心里的郁闷似乎也驱散了许多。
至于张霁舒的态度,从始至终林芩就没在意过。
倒不是林芩心大,而是习惯了。
是的,习惯了。
除了初见面时惊讶于张霁舒的直接,后来她便想起来这位的处事风格,就习惯了。
当然,不止是她一个人习惯,但凡从青石村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习惯张霁舒的态度。
不论老少皆是如此。
说起来,张霁舒跟村书记张福贵还有那么一丝沾亲带故的。
要按照老黄历来看,张霁舒是张家的嫡系,张福贵则是旁旁旁支的后代。不过,如今都是新中国了,已经不兴这些了。
建国前,张家那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地主,他们这片人祖上都是给张家打工的。就他们村现在的村委所在地都是原来张家的房子。
张霁舒那可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小姐。
据说张霁舒早些年还留过洋,结婚对象也是个富家少爷,是留学时的同学。据说当初结婚时,可热闹了,不过那会她还小,不太记事。
建国后,就不兴地主那套了,张家作为地主被打倒。后来又经历了那十年运动,张家就彻底败落了,反正最后就剩下张霁舒一人。张霁舒其实原来不住青石村的,只是后来那十年期间才又搬回来的。
张霁舒如今住的是个泥砖房,就在林芩隔壁。
其实张家的老宅子也还在,只是破败得很,张霁舒今年已经65岁,估计她是不想折腾。
不过她的脾气十分古怪,说话也很直接刻薄,村里人都跟她不亲近。
当然,那个年代大伙儿也不敢跟她亲近。当时已经还是大队长的张福贵也是躲得远远的,生怕被牵连上。
只是后来这些年,才渐渐好起来,村里人也开始不避讳与张霁舒接触。
可是大家不避讳了,张霁舒却并不稀罕。比如村书记张福贵想关照下这位长辈,张霁舒都是毫不领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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