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挟着热浪,吹过沿路绿荫,树叶沙沙作响。公园一隅,薰衣草开得正盛,淡紫色连成了一片。头顶,骄阳似火,点缀着蓝天白云。
这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季节,也是郗言复诊的日子。
复诊那天,陪着郗言的除了阮篱秋还有季雪之。
季雪之紧赶慢赶,才把店里的订单赶工完毕,腾出时间来陪郗言。一路上,她听着阮篱秋详尽讲述了郗言病情。
至少听起来病情好转了一些。
复诊的过程不算复杂,自量表、血常规、心肝功能一样没少。主治医生很有耐心,心里满是惊奇,这是他遇到过恢复最快的人了。
其实从检测结果上来看,部分指标确实不在正常范围内。但是郗言的社会功能相对正常,也算是在恢复的路上了。
因此,主治医师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严格按照郗言的现状调整药物用量。他很清楚,精神类的治疗打的就是长期战。
医院外,郗言长叹一声。他从踏进医院那一刻时就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了。
他不喜欢医院,也不想来。每次复诊总要问上几遍,浑身上下都是疲惫。
潜意识里,他知道是自己病了,要配合治疗,可总会有些抵触,拼命把自己划入正常人里面。
他希望自己是正常的,羡慕别人的肆意青春,渴望自己也同他人一样。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一个教他技艺,一个带他融入集体。
郗言很感慨,自己彳亍独行多年,居然还能遇见真心待自己的人。一时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盼了许久的想法。
鸟儿兜兜转转,停靠在郗言的肩上。伴着那道微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阮篱秋和季雪之猛然回头,俩人眸子里写满了震惊。
郗言说。
他想去游乐园。
谁都不知道郗言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想法,但难得提一次,俩人都不想扫了他的兴致。
阮篱秋和季雪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俩人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带郗言去了。
最终是季雪之借口说自己还有订单要送,借机离开,给人留了个独处的机会。
市里的游乐园很大,又碰巧是周末,人流量明显增多。熙熙攘攘,多半是父母带着孩子来的。
熟悉的场景,唤起了阮篱秋的童年记忆。那时候,他就喜欢缠着家人来游乐场玩。一眨眼,自己倒是成了“家长”一角。
他不知道郗言喜欢什么,能玩什么项目,于是便带着人往旋转木马那里走去。
这个项目可以说是游乐园里最轻松的了,既不用担心自己会晕,也不用担心危险。唯一需要注意的,可能就是孩子吵闹了。
郗言对于这个决定没什么意见,二人迅速买了票,坐了上去。
音乐响起,童谣阵阵,身旁是孩子们童真的笑容。三两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至少体验了一番。
阮篱秋见郗言心情不错,借机问:“怎么忽然想来游乐园了?”
只见对方摇了摇头,指着远处曲折的轨道,答:“先陪我玩吧。”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阮篱秋心里咯噔一声,面露难色。
别吧,看起来好吓人的啊!
远处的设施和面前郗言的兴致,阮篱秋犹豫了许久,心一横,目一闭,决定了。
试试吧,反正他也是第一次坐,大不了就当舍命陪君子了。
过山车下,阮篱秋望着两三个大圈和近乎直角的坡道,不由地吞了口气。
这真的是人能玩的吗?
阮篱秋不知道,他只知道旁边的郗言很兴奋。当他坐上过山车的那一刻,还在劝慰自己呢。而后随着机器缓缓启动,阮篱秋的心情逐渐平稳下来。
这不没什么嘛,也就几个弯几个坡而……
心里的话还没说完,车径直向下,速度越来越快。
阮篱秋慌了,猛烈的下坠感让他慌了神,失重则让他的心脏跳动的厉害。一时间,紧张、恐惧笼罩着他。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个急转弯。离心力险些要把人甩出去,还好有安全防护。
又过一个坡道,心脏更疼了,像是什么堵在心口。阮篱秋找不到处于平地之时的感觉,只觉得自己控制不了,下意识抓紧身旁的东西。
侧目而视,他一手抓着护栏,一手抓到了郗言扬起的衣角。刚抓住就被阮篱秋给握皱了,足以见得他浑身的肌肉有多紧绷。
目光所及,每个人都随着车运动的路径而尖叫,毫不客气地释放着自己的压力。
就连郗言也是这样。
阮篱秋看到了对方前所未有的轻松。
两分钟,对于阮篱秋而言是漫长的。他拼命忍着自己想要尖叫的想法,因为他觉得叫出声有些丢人。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下车时阮篱秋整个人都在抖,脸色都苍白了不少。最后还是郗言扶着,二人找到了个长椅歇着。
坐在长椅上,喝着郗言买来的矿泉水,阮篱秋宛若重获新生。至此,他更不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爱玩这么刺激的项目?!
“谢谢你,我其实没来过游乐园。”
阮篱秋愣住了,先前刚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就落了。这种娱乐方式,对他而言是怀念,对郗言却是尝试。
他第一次意识到俩人的差距。
他儿时撒娇偷玩,父母没一句责备。身边的朋友不是在培养各种兴趣,就是在培养思维。优越的环境让他忘了,自己出生就拥有的东西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水平。
他不是郗言,也没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他没法对人家的生活进行评价。只不过,阮篱秋心里有块石头堵着,难受,又说不出口。
郗言不知道阮篱秋在想什么,只当是他还没缓过来。坐完过山车,他心情就愉悦了不少,也不管阮篱秋听不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原来这个项目真的很好玩啊,只可惜没能早点发现呢。”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
肾上腺素带来的兴奋感让他着迷,享受着身体失重的感觉,享受着那种濒死的感觉。也正因如此,当双脚踏在土地上时,生活美好才会浮现一瞬。
他知道阮篱秋有很多问题想问,不需要他开口,自己也要坦白。除了面前的阮篱秋,郗言找不到第二个能如此交心的人了。
“我从小就羡慕人家能来游乐园玩,玩各种设施,可惜一直没机会。与其说没机会,倒不如说是我自己不敢表达**。所以就想试试,想让你带我来。”
边说,郗言拧开了手里的瓶盖,喝了一口,继续说:“我知道这个决定很任性,但还是要谢谢你陪我。一直以来我都没什么朋友,如果不是你,毕业了我都可能不认识班里的人。”
“我自己什么性子我清楚,从初中就这个样子,身边的朋友一直都是走走散散的。要不是父母贪那点奖金,也不会来三中了。所谓集体,真的不会融入。”
郗言又说了句谢谢,阮篱秋对他的好,再多说几句谢谢都没法表达自己的心情。
想想自己一直以来的待人风格,没朋友也正常。要不是阮篱秋莽撞闯入,到现在他可能还是孤身一人。
侧目而视,阮篱秋看到那人靠在长椅的靠背上,话里话外都说着自己的不好。语气平淡,表情也是平淡,就好像讲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他听谢谢都听烦了,更何况他也不喜欢朋友之间这么客客气气,也不觉得郗言是那样冷淡的人。
正好,身上的劲也缓过来了,他顺势站在郗言面前,伸出了手,说:“别谢谢了,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什么样的年龄就该干什么样的事,想那么干嘛?走!带你去看最好的风景!”
真诚的目光投在郗言身上,让他避无可避。就如同初识那样,紧紧地黏着郗言。
深知对方是个什么性子的人,郗言懒得挣扎了,反正也躲不掉,那就不如不躲。
他的手搭在了阮篱秋的手心上,趁人没注意,握了上去。猛地一使劲,郗言就顺着力道就站起来了。
一低头看到自己的衣角,忍着笑对阮篱秋说:“去哪?刺激性的设施就算了,我怕最后我的衣服都没法穿了。”
一听这话,阮篱秋顺着郗言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衣服皱巴巴的,压边处已经有开线的迹象了。
阮篱秋满脸黑线,打死都不承认这是自己干的,更不会承认自己做不了过山车!尤其是不能告诉叶烨!!
也没什么,就是嫌丢人。
他拉着郗言,一边走一边佯怒道:“你这衣服明显是质量不行,跟我没有关系。再说,一件衣服而已,怕什么?大不了本少爷给你买!”
身后的郗言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谁能想到呢,这世界还会有Alpha怕过山车。
也不多,阮篱秋碰巧就是一个。
郗言一笑,阮篱秋脸上的黑线更多了。这是个秘密!必须是秘密!必须要保密!
绝不会再像装Omega那样轻易暴露了。
夕阳下,两个少年拉着手,一个肆意狂笑,一个健步如飞。穿过熙攘人群,去找那个独特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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