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
伏惑不解其意,“什么东西?”
“……方才从顾无忧嘴里听到的。虽然声音有点儿小,但是无妨。”
樊枝恍惚地回想、斟酌,“比起物品,她的语气更像在呼唤某人的名字。”
“分明当时……她只与我面对面。在她身边清醒的活人也几近于无。并且在呼唤之后,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感觉她真去跟谁对话了似的。”
忆至此处,樊枝紧盯他:“你既然经常跟在她身边,难道不知道这是谁吗?”
伏惑诚实否认:“从未听她提起过。”
“哈。”闻言,樊枝嘲弄他道,“大言不惭地说比我更了解她,结果还不是一无所知!”
伏惑:……
“至少不难借此推断,那个看不见的人藏在哪里。”
樊枝挑眉,即答道:“她的识海?”
“对。”
想与某人实时双向通讯,并且过程隐蔽、不被发现,除去传讯符,另一种方法,就是切下自己的部分意识,将其根植在对方识海。
不过,此法对灵魂与身体损耗极大,但凡是个头脑清醒的正常人,都基本不会选择对自己下这般狠手……
除非山穷水尽,再者别有用心。
而现在,类似这般危险之人很可能就寄宿于顾无忧的识海之中。
思及此,伏惑呼吸一滞,顿时,一个可怕的念头自心底升起:“等等!”
他仔细回忆:“离开黄泉境前,百里晴劝她留下,无忧却说她也不想,她没有办法,因而,不得不来琦瑰国。”
眼下,她是否因为同样的无法言说的理由,而不得不去御戾岛?
尽管顾无忧行事捉摸不透,那又是她偶然吐露的无心之语,可她实则并非事事造假、满口胡话之人……
此言虽无心,但八成亦真心。
她是否真有难言之隐?
樊枝一怔,失色眸底慢慢亮起光点,复杂神色却依然难掩:“你的意思是,她受人胁迫,因而不得不四处奔走,亲自对我们狠下重手?”
“……”伏惑以缄默回答。
结果看似正确。然而,伏惑依然无法彻底断言。
因为,顾无忧那副模样……实在不像受到胁迫。
甚至,伏惑总认为,她其实十分乐在其中。
想必,这也是樊枝不可置信的原因。
只听樊枝轻飘飘讽刺道:“顾无忧能受到谁的胁迫?天底究竟哪位高手,这么勇气可嘉,我真想见见。”
伏惑:……
也是。毕竟,樊枝对顾无忧造成过的威胁可谓货真价实。樊枝能力尚且如此,她亦可从中全身而退。
不敢想象,还有比妖国之王更强大、比至神天道高深莫测的存在。
更不敢想象,有人胆大包天,竟直接在顾无忧头上动土。
正当伏惑推敲,樊枝支着自己起身,优雅理理衣袖,坐在稍高些的石阶上:“不过仔细想想,此世偌大,有这种事情发生,似乎也不无可能。”
他戏谑道:“反正你同我一般,都不了解她。”
仿佛被踩到痛脚,伏惑不悦地蹙眉:“少把我和你扯到一起。”
“哈哈!”
樊枝周身的死郁之气一下子涤净,现在他心情颇好,“是哦,你在天道手底的结局还不知会如何呢!当然无法同我相提并论。”
“照你的说法,她为何需要顺带帮你解毒,其实就很简单——她想留你一命,方便日后亲自对你动手啊!”
伏惑面色骤变,逐渐攥紧手心。
“啧啧,真可怜。”
樊枝装模作样地为他惋惜,转而竟又欣然叹道,“想来黄泉境魔君草菅人命,落得凄惨的下场,理所应当。”
“而我,与他同罪。”
“却也仅是被她教训,损去一些无关要紧的修为罢了。”
樊枝越说越激昂,越讲越急切,连带他的肩膀兀自震颤,被美酒熏染般陶醉,“明明……神女领受了迫不得已的任务,却为保我,这般良苦用心。怎能不叫人感动?”
“……???”
伏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确认樊枝不是在反讽,一股无名火猛然窜起。
伏惑气极反笑,“樊枝,她是砍了你的尾巴,不是砍了你的脑袋。自我沉浸的戏码合该到此为止。”
“那不如让我亲口问问她,一切答案便水落石出了。”樊枝浮起危险的笑意,气音幽幽,“我听到,她将抵达的地方,是浮岛,对吧?”
伏惑睁大眼睛,瞬间警铃大作。
他紧盯对方,瞳孔笔直,尖端对其当头竖刺,似意欲将樊枝一分为二。
伏惑几乎控制不住地起手框定棱方,将妖狐整个扣住——
将其拦腰斩断,抑或横切脖颈?
全部都无所谓了。
理智条条崩断,濒临边缘。
无论如何,他只想让这只自视甚高、自鸣得意的狐狸即刻毙命就好。
气氛凝固,剑拔弩张。
樊枝仍然泰然自若,懒懒掀起眼皮,好心提醒他:“你难道要违背神女大人的命令吗?”
顾无忧说过,让伏惑不许趁她不在,对樊枝下手。
伏惑眸色愈发凛冽:“……那把你多余的尾巴全裁掉吧。相信你作为一国之主,能力超群,生命定然更是顽强,肯定不会随便死去。”
“……嘁。”樊枝冷哂,慢条斯理捻着指尖,蓄势待发。
如箭在弦。
此时此刻,从旁而来,恰好一道声音打断他们:“伏惑阁下,你的刀,我……咦?陛下,你们怎么……?”
两人对彼此怒目而视,都没理他。
“……”靳恒越有想象过,这两位碰到一起,场面估计不会太好看。
所以,他已经尽量做到快去快回。
可没想到,他们还是差点儿打起来。
无奈,靳恒越硬着头皮强行劝道:“咳咳,神女大人不是希望两位都能相安无事吗?至少为了她,两位也不该……”
闻言,两方双双沉默。
半晌,他们不约而同收手,齐齐扭过头去。
这次倒是能听进去了。
……原来神女大人的名号,这么好用啊。
靳恒越暗自松了口气,将手中的横刀递给伏惑:“阁下请收下。”
伏惑拔刀出鞘,检查一番——
通体银寒,侧刃锋芒锐意盈风,比他原先使用的那柄确要坚硬许多,也更沉重一些。
不过不太影响,慢慢习惯就好。
反正他用刀,从来就不是因为喜欢。
“谢谢,告辞。”伏惑道谢之后,毫不犹豫,迈步离去。
灵力顺沿周身,如火舌随风飘摇。
他即将化作龙形,去寻顾无忧。
正当离地前,再三犹豫的靳恒越总算再度开口:“阁下,从今往后,妖国不会再与龙渊为敌,也不会与天道为敌。”
“倘若,神女大人因这些日子对妖国心存芥蒂,能否恳请阁下看在方才之事,稍微为妖国分说两句好话?”
伏惑回头。
他凌厉地掠过目光闪躲的樊枝,掠过忐忑不安的靳恒越,复又淡淡撤回,漠声应道:“好。”
靳恒越好一会儿没拉过神智。
原本以为伏惑会严词拒绝的。
“但是……”伏惑打断他没来得及升腾而起的欣喜,“如若可以,我不会再让她靠近妖国。”
靳恒越:……
伏惑补充:“叫你们陛下管好自己。”
樊枝:……
……
碍眼之人总算远走。
樊枝静坐石阶,一动未动。
靳恒越站他旁边,一言未发。
清风萧瑟,荡去所有喧嚣。
须臾,樊枝忍痛起身:“回去吧。”
可缓缓走出两丈,樊枝始终没听见另一人的脚步。
他疑惑地看向身后:“靳恒越?”
靳恒越立在原地。
只见那张端正英武的面容,盖着狰狞疤痕,盖着昏昧夜色,不辨喜怒。
他问:“您其实还想纠缠她,对吗?”
一语中的。
靳恒越对他的了解,可见一斑。
然而,樊枝感到些许恼火。
他咬牙重复:“纠缠?”
靳恒越颔首、强调:“是的,纠缠。”
“您,纠缠神女大人。”
樊枝像看陌生人般看着他。
因他镇定的措辞,因他温凉的眼神。
……这个脑袋一根筋的靳恒越,似乎终于有哪里变了,又大抵他根本没变。
樊枝有些看不太懂这个人了。
靳恒越依旧固执。
固执的目标却焕然一新。
他甚至为此恳求道:“陛下……请您不要再罔顾神女大人的意愿。”
樊枝定定凝视他,难以置信:“若我坚持,你要来阻止我吗?”
对方迟迟未答。
樊枝倒很快了然,吐出一声轻笑:“哦,原来如此。”
今日混杂太多事,他已经疲惫到无法继续思考、生气了。
樊枝平稳转回视线,续着自己的步调慢慢前进,影子愈渐伸长纤细。
他兀自撂下一句,不容置喙:“除非我在她手里丧命,否则不予考虑。”
谁给的靳恒越妄想,觉得他樊枝是个会心甘情愿悔改的人?
夜里的燥热消磨殆尽。
接连不断吹进眼底的冷风,吹得人倍感干涩,只得费力眨眼,借以换取灼烫的泪水滋润。
樊枝越走越快。
他想去寻顾无忧。
他必须见顾无忧。
他要找她问清楚!!
樊枝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逃也似地返回寝宫。
尚未点灯,踏入内室的一刻,他顿觉酸软,登时双膝屈折、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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