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他今天很罕见地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许是天气炎热,领口解了几颗扣子,修长的脖颈下一双性感锁骨若隐若现。同色的薄西装被他搭在右手手臂,黑色的西装裤上还扣着一条斜纹背带。
好长时间不曾这般仔细打量过楼泽玉,他的身材倒是愈发好了,衬衫下的胸肌紧实饱满,那腰线也优美得令人遐想。她匆忙别开视线,冲电话里说了一声:“我先挂了。”
她把手机藏在身后,俨然一副被家长抓包的怂样子,她小声问侯:“泽玉哥,下班了吗?”
“嗯。”
他走上前来,随意将西装往沙发上一扔,又将手上的纸袋子轻放在了茶几上。
他偏头喊了声琴婶儿,等琴婶儿的间隙他又问她:“谁要见你的家长?”
他的声音像是玉珠落空盘,平白让她心惊,她也不清楚自己这心虚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思忖片刻,轻声回答:“我朋友开玩笑的,不用当真。”
正好琴婶儿走上前来,楼泽玉指了指茶几上的纸袋子,说:“年年爱吃的蛋糕,麻烦琴婶儿装到盘子里端上来,再送两杯咖啡。”
琴婶儿笑着看她一眼,应了声“好”就回了厨房。
然而在这平常的对话中间,她还是捕捉到了不寻常之处。
年年,他竟然叫自己年年?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许多年,从来他都是直呼自己的大名。
印象中,他第一次叫自己年年,还是在十五岁那年。
长海的深秋,寒意总是来得早。那时候楼泽玉刚刚开始接管Jovan Russell的业务,同在公司的楼叔叔和林阿姨应酬很多,她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到他们一面。
那天晚上飘着小雨,梧桐路的落叶堆满了路的两旁,她因为晚自习回家很晚,家里只有琴婶儿一个人。
她习惯性先问楼泽玉在不在家,得知他因为身体不舒服早早睡下的时候,她丢下了繁重的课业,亲自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糖水。
琴婶儿说他睡前没有吃药,如果他醒了还未见好,就一定要叮嘱他把药吃了。
她端着糖水去敲门的时候里面并没有回应,她擅自推开门,房间里开着一盏昏黄的台灯,书桌旁的窗户没有关严实,那层白色的蕾丝窗纱已经湿了一半。
她将手中的糖水放在书桌上,先将窗户关好,才又来到楼泽玉的床边。
楼泽玉睡得并不安稳,像是知道她来,迷迷糊糊的就叫了她一声,“年年。”
她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她和楼泽玉的关系也比想象中还要亲近。
他睡得昏昏沉沉,却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牵她,在触碰到他手的瞬间,她被冷得一激灵。
她被这不同寻常的冰冷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和她想象中的着凉不太一样,楼泽玉的身体出奇的冷,像是发热过后出了一身汗,但因为身体虚弱,汗水蒸发也跟着带走了他身体的温度。
她小声叫着他,“泽玉哥,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他紧紧拉着她的手,闭着眼睛毫无意识地说:“年年,抱抱我。”
那时候的楼泽玉不会明白这样一句话对她多年的沦陷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但她心里清楚,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拒绝。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楼泽玉的了,但她始终会记得那个深秋的夜晚,他的身体那么冷,像路边被人遗弃的小动物瑟瑟发抖,他贴近自己的时候,又像个不知满足的小孩子,无比贪恋自己身上的温度。
那一碗糖水他没有喝,仅仅是靠一个拥抱缓解了他浑身的寒。
她不知道楼泽玉是否还记得,但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年年,我好喜欢你。”
她听进心里很多年。
所以当她的梦境被楼泽玉亲手打破的时候,她哭到不成样子。
直到如今,她仍是与他保持着若有似无的疏离,她甚至觉得,是不是这“兄妹”的身份才更适合她和楼泽玉?
见她呆坐着出神,他像是随口问了句:“在想什么?”
她匆匆回神,笑着回答:“没什么。”
知道他为自己费心许多,她又补了一句:“谢谢你泽玉哥,我的事情,让你费心了。”
他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就连额前的刘海也一动不动,他看着她说:“应该的。”
其实她不太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应该的?什么是应该的?往严重了说,她其实和楼泽玉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必然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应该做的。
他说这话,只有一种可能,他把自己当妹妹,所以哥哥替妹妹解决事情是应该的。
她垂着眸子浅浅笑,说:“还是谢谢你。”
楼泽玉放在膝头的手指不动声色敲了一下,他又开口问:“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说实话,她根本没有想过。
在她的印象中,楼泽玉一直是一个付出不图回报的人,不管是对他的父母,还是Jovan Russell,亦或是别的什么人。她清楚楼泽玉的性子,他这么问就是想看看自己的诚意,实则根本不用她付诸行动。
她想了想,试探着说:“煮一碗糖水?”
她看见楼泽玉的嘴角抽了抽,也是知道自己离谱,她又改口:“煮一个星期的糖水,每天给您送到公司。”
她觉得自己很有诚意。
楼泽玉盯着她不说话,窗外日光流转,好像在他眸子里画了一道浅金色的光,让那双高深莫测的眸平白蒙上了温柔。
半晌,他说:“我考虑考虑。”
安语乖巧应下,心里也清楚楼泽玉绝不可能向她提什么难以完成的要求。他帮忙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随便他提什么要求她都乐意。
“你还想在天如呆么?”楼泽玉突然开口问。
有时候她真的想确认一下,楼泽玉和方修然是不是共用的一个脑子?怎么两个人的想法这么相似?
琴婶儿将咖啡和蛋糕端了上来,楼泽玉眼神示意她吃,她听话端起盘子,用小勺挖了一个小角送进了嘴里。其实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吃这熔岩蛋糕了,不想吃的原因只有一个。
也许是她的表情还有些犹豫,楼泽玉喝了一口咖啡后直接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微博那几个营销号和余凡的通话记录,还有从他卡上打到对方账户的资金截图,包括今天去你门口的那些记者,都是他做的。”
她接过手机翻看着那些截图,又听楼泽玉说:“你如果想继续留在天如,这些证据只会存在我的手机里,如果你想离开,JR的法务部会直接和周利洋谈。”
说实在的,哪怕现在将这些证据拿在手里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不敢相信余凡会做这么高风险的事情,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高定是真是假不是吗?还是说,他原本就是想要空口鉴假?
他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没有靠山,只要将事情闹大,只要能毁掉她这个小歌手,那这件礼服到底是真是假,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就这么恨自己吗?还是说,余韵就这么恨自己吗?
她捏着楼泽玉的手机,有些怅然若失。这种失落不是因为背叛,而是想象和现实的落差。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当初离开楼家的初心,她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只要能闯出一番天地,她也有资格能站在楼泽玉的身旁。
偏偏现实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告诉了她,没有楼泽玉,她连这些谣言都处理不好。
她多像离月最近的那颗星星,他的光芒触手可及,可他越是耀眼,他身旁的这颗星就越是暗淡。她多么想,也用自己微弱的星光去照亮他的眼眸。
她递回了楼泽玉的手机,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你泽玉哥。”
他起身接过了手机,轻声回应:“好。”
安语抬头仰望着他,竟然在他的唇角捕捉到了一个很轻的微笑,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
楼泽玉回房间洗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舒服的家居服,只是他的腿笔直修长,那浅灰色的家居裤似乎短了一截。
他刚吹完头发,额前的刘海不经打理看上去有些遮眼睛,这也让她的视线重心从眼睛转移到了他的一双唇。
他的唇形优越,不过分薄,唇色也偏浅,他还很喜欢涂唇膏,虽然都是哑光的质地,但那双唇看上去就是很好亲。
他重新回到沙发旁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没由来的他就问了一句:“这套房子住的习惯吗?”
她不明白楼泽玉问这话的意思,但她还是如实回答:“大了点,房间有点多,容易迷路。”
他很轻地弯了弯唇角,柔和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落地窗上。
“时间长了就不会迷路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应该是林阿姨快要到了,他起身说:“我下楼去接一下。”
临出门前他又补充道:“你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她若是问起来,你照实了说就好,她很担心你。”
其实她内心也自责,因为想要远离楼泽玉,连带着林阿姨她也不常回去看。
如今楼泽玉工作繁忙,又不在梧桐路的别墅住,那家里就只剩下了她和楼叔叔两个人,也难怪她会几次三番要她回去住。
林琦思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专门做饭的阿姨,一进门看见她站着,她赶紧就走上前去询问她的伤势。
她今年已经54了,但因为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也就三十几岁的样子。
她亲昵地拉着安语的手,满眼心疼地说:“瞧你这样子,都瘦了一圈儿了。”
正好楼泽玉走上前来,她瞪了他一眼,说:“都怪你哥,非要搞什么神秘,他要是一开始就让你知道是他送的,哪有后来的这些事儿?!”
“没有没有。”她拍拍林琦思的手背解释说:“是我出国这几年贪玩儿了,竟然认不出来泽玉哥的字迹,是我粗心了。”
“这哪能怪你?不过我看那个叫什么,方...”
“方修然?”她提醒道。
“对,方修然。”她看到林琦思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听她说:“这个小伙子真不错,那么多跟风的声音里面,只有他愿意为你说话,你们还是校友,多好的缘分呐,什么时候带回家来给阿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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