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总有一天,她会遇到另一条河流。然后越过她。
车开得很快,呼啸着穿过层层叠叠的立交桥。
陆子荫头靠在车窗上,她发现这座城市的夜晚比她记忆里还要喧闹。远处的高楼亮着彻夜不灭的灯火,防空警示灯亮起,然后熄灭。
车穿过十字路口。
陆子荫深呼吸,埋着头,头发遮住脸。
可无论如何,呼吸和心跳都调理不好。
恍惚间,陆子荫看到了刺眼的强光,在她的视野里逐渐膨胀。
然后变成了一声巨响。
/
陆子荫突然想到了周晏清。
不对。她脑子里一直都是周晏清。
/
“你好,我是陆子荫的家属,她在哪?”
“204,靠左边那个房间。”
周晏清冲进病房的时候,陆子荫正躺在床上,看着白色天花板发呆。
深夜,十一点。
单人病房。周晏清头发被风吹乱了,上气不接下气。
“晏清姐……”陆子荫的声音里裹着一些惊讶。
“没事吧?”
陆子荫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被裹起来的左腿,说:“没事。”
她的语气太平淡了,显得实在虚弱。
但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陆子荫现在的紧急联络人是陆兰新,是她把电话打给了正在KTV里的周晏清。
然后周晏清一路打车加飞奔,出现在了这里。
“发生了什么?”
周晏清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觉得很陌生。
“有个司机酒驾,撞上来了。”陆子荫平静地说,“不过还好,我和司机都没啥大事。”
“这叫没啥大事!?”周晏清指着陆子荫的腿,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晏清姐。”陆子荫的声音依然很轻,“真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陆子荫痛得要命,痛得歇斯底里。医生给她做应急处理的时候她咬碎了牙齿才没失去知觉,可她一个人在清冷的病房里看着窗外流动的车水马龙,哭得一塌糊涂。
那是多么漫长的一个小时。
这都是不能对周晏清说的事。
周晏清还想说些什么,陆兰新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喂,小晏,子荫怎么样了?”
“她……还好,只是伤到腿。”
“她在你旁边吗?醒着?”
“嗯。”
“把电话给她!”
周晏清把电话递给陆子荫。
“喂,姑妈……”
“子荫啊,没事吧?你手机呢?”
“碎了。不过我没事。”陆子荫顿了一下,“让您担心了。”
“哪里的话!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陆兰新舒了一口气,“要是你出了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爸妈交代……”
陆兰新也很紧张,一直抓着陆子荫问这问那。
但陆子荫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得心不在焉。
在她面前,周晏清靠在窗边,正在剥橘子。
“嗯,好,就这样。”陆子荫说,“拜拜。”
她拿下手机,递向周晏清。却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想要看清周晏清的屏幕。
消息栏里躺满了未读的小红点。
周晏清把手机拿了回去。然后把橘子轻轻塞到了陆子荫嘴里。
只有一瞬间,她的手指碰到了陆子荫的嘴唇。后者心神大乱。
又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爸。”周晏清手上还有橘子汁,只好别扭地夹着手机,“嗯,她没事。妈刚刚和我打了电话了。”
周晏清走进洗手间,水声遮住了交谈声。
“好,我知道了。”
周晏清走出来,放下手机。
“你姑父结束工作就回国,就这两天。”她说。
陆子荫“嗯”了一声。
周晏清找了个椅子,拉开坐下,却一句话都没说。她把果篮里的橘子拿出来,一声不吭地接着剥。
哪怕没有人提,哪怕所有人都在有意地避讳。陆子荫也总是会想到大半年前的那场车祸,那场将她的人生导向另一个方向的车祸。
她没说话,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就像回到了那个春寒料峭的四月,她也一样坐在病房里,看着同样没有月亮的星空。
一只手轻轻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很温柔,很暖和。
陆子荫侧过头,周晏清刚洗了手,把装满了橘子的果盘放在床头。
“想吃就自己拿。”她笑了笑。
陆子荫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害怕车祸的人。
她抽了抽鼻子,抹了一把脸,但哭肿了的眼睛还是很红。
周晏清伸出另一只手,把陆子荫凌乱的头发拨开,露出她黑色的眼睛。
“晏清姐。”陆子荫小声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今天是你生日。”陆子荫的声音又开始哽咽。
周晏清愣住了。
她站起身,凑上去,轻轻抱住陆子荫。
陆子荫挣脱不开。
“说什么傻话呢。”周晏清拍了拍陆子荫的背,“我是你姐姐。”
陆子荫不想听这样的话。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想把周晏清推开,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她想说话,却被泡泡堵在嘴里。
“不是……”
她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要以姐妹相称。
她们明明相隔如此之近,陆子荫却连一个拥抱都舍不得。
这太残忍了。
那些泡泡从陆子荫嘴里冒出来,破裂,最后变成了哭声。
“晏清姐。”
周晏清。
要是你不是我的姐姐就好了。
/
病房外,宋安秋打来了电话。
“怎么不回消息?”
“没时间。”周晏清坐在长椅上,弯着身子,“有事?”
“关心一下啊。”宋安秋说,“没事吧?”
周晏清顿了一下:“没事。腿伤了,估计要养一段时间。”
“没大事就好。”宋安秋说,“我们这边已经散了,都到家了。”
“麻烦你了。”
“说什么话呢。”宋安秋笑了笑,“你好好陪她。”
短暂的沉默。
“嗯。”
周晏清接了杯水才回到病房,陆子荫坐在那里,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
“喝口水。”她把杯子递过去。
十二点了。窗外的车流却没有停下的打算。
周晏清看了一眼床头柜,果盘里的橘子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我刚问了医生,得再住院观察几天。”她坐在旁边,“我明天去给你请假。”
陆子荫看着周晏清,喝了口水。
“如果我还是请不了,就让你姑妈打电话。”
周晏清知道陆子荫想说的不是这个,但她还是这么回答了。这是一个时间跨度有点长的笑话。
“好。”但陆子荫听懂了,笑了笑。
“喝完水就早点睡。”见她心情好了些,周晏清也微笑,“我守着你。”
“不用。”陆子荫连忙拒绝。
“要的。”
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所以说任何话都变得太过清晰,避无可避。
“因为你是姐姐?”
陆子荫意识到时,这句话已经从嘴里掉了出来。
短暂的沉默,这句话被风吹走。
“不喜欢我这么说?”
周晏清笑起来,眨了眨眼。她的眼睛也有些红,但那是前夜迷离的酒精。
陆子荫张开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
陆子荫知道的。她应该赶紧逃离这片寂静,笑一笑,然后换个话题。
但她一不小心掉进了周晏清的眼睛里,才忙不迭地逃走。
“没、没有。”
一旦承认就没有退路,一旦承认就无法直视。
她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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