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别墅只有哗哗的翻书声，一本小说看完，我有些疲惫想下去溜溜，习惯性喊了一声管琦，才想起他方才出了门。
最近他总是这样，一出门两到三个小时，偶尔饭点也不回来，让我有点无聊。
“哇塞，好大的白色溜溜球。”我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
但是没有东西回应我。
我探出头去，门没关，能看见大厅角落里坐着一个纯白的高科技轮椅，上面的光条显示它现在已经充满了电量。
“哇塞，好大的白色溜溜球。”我面无表情地抬高了少许声音又喊了一次。
但这次，它依然没有理我。
好吧，要说起这东西的来源，还要从我的老板说起。
尽管我知道他做事一向很大方，但是在见到他送我的轮椅后，也还是想感慨一句过度大方——
他不但送来了轮椅，而且送来了两个轮椅，小的那个样式普通更方便提上楼，现在已经在楼上躺着吃灰了，重点是大的那个。
没看错的话，那是他手下一款还在研发的电动轮椅，纯白仿球体设计，涉及人体力学，不用时还可自动归位到角落充电，看上去着实像那种丢了以后商业赔偿无数个零的那种。
几天前第一次坐在轮椅上时，我刚拿起厚重的说明书，就听见管琦超级兴奋的声音。
“哇，无淮，这个好酷啊！”同样的话他已经说过了几十遍。他围着轮椅摸过十三圈，好奇地问我感受怎么样，末了才有些疑惑地问到：“为什么会有人给你送轮椅啊？”
说话的好习惯当然是问一个问题就回答一个问题。
不过对于前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本不该如此，有点吵。这听上去很是伤人。
所以我也就跳过它直接回答第二个问题。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临出发前，我抽了一个奖。”我眨了三下眼睛，以示我在撒谎：“这是奖品，今天送货。”
“哇塞，太酷了吧！”不过话刚说完，管琦就又蹦了起来。
以他的身高而言，这个性格不去打篮球着实有点浪费。
“让我看看，哇这后面还能站人！正正好！”下一秒，他咯噔一下站在轮椅后面的台子上，啪一下打开了轮椅前进的开关：“好爽啊，轮椅战车启动——！”
“嗖——”轮椅直接开到了最高档。
无视掉背后的噪音、身下飚起的感觉，我淡定地打开了说明书第一页，不由得想起来了昨天老板电话里的咳嗽。
真可惜，该轮椅虽然不一般，但是还是不够不一般。
就比如说如果我的老板昨天真的呛死了，现在我就可以摸着轮椅，用崇敬的眼神来看它。
“怎、怎么了。”就拉管琦来当一个捧哏。
“这个轮椅不一般，很不一般。”
“啊？”
“这是把我老板送走的轮椅。”
不能说出这话真是太遗憾了。我把说明书翻到了第二页。唔，不过我老板要是被送走了，这轮椅还能送到我手上吗？这可真是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难题。
“咔嚓咔嚓。”深思一个难题的功夫，轮椅已经在屋里奔跑了七八圈。
我的老板甚至是充过了电送才来的，他真的，我哭死。
不过以一个室内轮椅而言，它的行驶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如果不是我恶魔坐哪都很稳，几次拐弯怕是都要颠飞出去了。
“哇，无淮，你真是太厉害了！”但还没来得及细想，我的颈后突然窜出来一个脑袋。管琦趴在球体上都欢脱到没边儿了，证明很多人类对飚速度和新奇玩意儿确实是兴趣非凡：“真是未卜先知！这实在是太棒了！！”
“我们现在就出去逛逛吧，起飞！！”
未卜先知，我要有这个能力就不去古幽了……我的眉头控制不住地跳了跳，一股负罪感油然而生。
对不起，我再也不骗傻子了……诶不是，等等，出去逛逛？
在管琦把轮椅开到门前，马上要不能回头的时候，我飞速地进行了一个打断。
“等等！”比我话更快的是翻动的说明书，我在找一个东西，一个使用的单独说明。
毕竟这东西还在研发当中，万一推出门去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四舍五入把我卖了也赔不起。
“啊？怎么了？”管琦显然没想到这一点。要求他想到这一点实在是太难了。
“轮椅送来的时候还有没有其他纸质的东西？”我提快了语速，虽然只有0.1秒。
“啊？没有了吧？”管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哦，有个签收单来着。”
但下一句话，他恍然大悟，从兜里拽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签收单放进我手里，不好意思地说他顺手了，忘了给我。
签收单……？看着揉搓纸上的红章，我的眉心又突跳了一下。我打开它，果不其然是一份使用保证兼保密协议。
更重要的是，上面还签了管琦的大名。
唉，老板啊，情分淡了啊，跟我还要签保密协议。
想着只要什么都不说，管琦就会把自己卖给老板，说不定还要做我的终身仆役，我把协议折叠了一下，捏着后果那段递给了管琦。
后者“嗯？”了一声，随后没了声响，再看已经烫脚一样从轮椅上咕噜了下来，蹦到我面前指着那若干个零的数字结结巴巴。
“这这这这这……”他说都不会话了。
我叹了一口气，只能说这孩子跟现代思维还是有些脱节，理解不了我等狡诈周密的思维。
看上去很容易被骗着签主仆协议。
不过到底是管琦，他受了打击，但又没完全受。
能玩到还在测试阶段的产品好像让他更开心了。
他站到轮椅后面，又把速度开到了最高档，沿着家具本就少的大客厅一圈圈转圈圈，嘴里发出着快活的低吼，让我感觉我自己好像有那么点多余。
“要不我下去，你接着玩？”我头也不抬地继续看着说明书，这样对眼睛不好，不要学我。
可是管琦无视了我，他的快乐已经被这个轮椅满满占据了。
在那个瞬间，我好像明白了生长着厚厚藤壶的海龟的感受，悲哀的是，我还不会蜕壳。
不，说是藤壶还有点低估管琦的闹腾，这分明是一个有自主意识的车载大喇叭，不可自主拆卸那种。
这就该归类到轮椅的设计问题了。
我看了看说明书，上面没有写着如何把背后寄生的喇叭驱逐出去。
作为一个优秀的社畜，我想我该给我的老板提点建议，就建议他给轮椅加一个拳击杆，或者弹出装置，能让使用者自由地把背后的人揍出去。
在增加一点互动性的同时……多给公司找点赔偿理由。
为了我的工资着想，我还是把这个**深深地埋在了心里，低头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了说明书上。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电动轮椅终于停住了。
“没电了……”管琦敲了敲轮椅，有些失望，看来人类对于电器不能运作的反应总是惊人的相似。
“有个充电底座，你找一下。”我指了指说明书第八页。天知道我把它看了多少遍。
在管琦找到底座并且把它充上电的时候，我坐在轮椅上看着管琦，管琦也蹲在地上看着我。
他显然还没注意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并没有把我从轮椅上放下来，导致轮椅的充电时刻变成了我的坐牢时刻。
像这样坐在一个地方强制不能动弹，对我来说还是种很古早的回忆了。
“怎么了？”管琦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跟他说这话肯定会演变成他抱我出去，所以也就默念了一声“谢谢，不用了，这片窗户照不到的地方阳光挺好的”，低头继续看说明书。
“机器开启时可以给它起名，充电时可以喊它的名字，它就会走到面前……”
我对这段文字着实好奇，不经意间也就念了出来。
“你给它起名了吗？”我问了管琦一声。
“啊，没有吧？”管琦有点茫然。
这不对，按说没起名这轮椅是无法启动的，就好像你准备了一个复杂的召唤意识来生成小精灵，还没起名它就睁眼了，很煞风景不是吗？
没有说出我的真实感想，我帮助管琦回忆了一下他打开轮椅电源后的第一句话，而后得知了一个非常悲痛的消息。
那就是轮椅的名字，在我躺在床上没机会知道的签收事件中，已经定为了“哇塞，好大的白色溜溜球！”
……
……
……
该怎么说呢，有的轮椅，生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不过就几天下来的表现来看，我好像也不用叫那么羞耻的名字，直接喊管琦就好，他比轮椅好使。
只要他在家，不管我喊大声还是小声，他都能第一时间带着轮椅探出脑袋。
四舍五入一下，管琦是轮椅的召唤器，我是管琦的……啊，是这么类比的吗？好像哪里不对劲。
总而言之，缺失了召唤器的我看着轮椅有些望洋兴叹。
万万没想到这东西不但记录名字，还记录说话的语气。
管琦发声一直很有特色，尾音总带着不自觉的转音，如今看来是因为幼年在山里待的时间过长。
同时这也代表，我再怎么学也不好达到他的效果，现在只能在床上坐……
嗯？等等。我眉头一皱。等下，现在家里没有其他人，我一个恶魔，一个长着翅膀的恶魔……
为什么出行非得要仰仗轮椅呢？
“话说？”
“嗯？”
“无淮你起名的话会把它叫做什么？”
“……”
一个小时后。
“无淮？”
“等一下。”声音直接从脑海里响起，恶魔侵入了你的意识：“我还在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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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轮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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