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石镜二年二月初七。

昨天夜里扔了鸽子骨头,晨起一早,苏贵人派香雾还有璞常在身边的眠鸥,引来其他丫鬟们故意路过谢桥楼的西边花坛,惹得宫人们都来看那一堆鸽子骨头,这下杨妃偷吃鸽子的故事传开了。皇后宫中的南荔带着位老嬷嬷也来了,死瞪着谢桥楼,骂道,“要是有阵风,把这得意的猪头吹上天摔下来才好。”

然后将花坛里碎骨头全部扔到谢桥楼的门口,坟头烧纸一般。

香雾将此见闻传到清平馆,我看着空白的天空竟然没有一只鸽子,平添一丝遗憾,“今儿吃不到鸽子了。”

香雾笑着打趣,“阮贵人别心急,你总得给皇后时间,去城里再搜罗些鸽子进宫吧。”

这会儿晓莺走进来,一身碎花的打扮,竟然捂着脸梨花带雨地抽泣。我坐在廊下,对春焰说,“去问问她,谁欺负她了。”

春焰出门,领着晓莺过来跪在我面前解释说,“刚刚我在太后宋玉殿外,不小心撞翻了李嬷嬷手中的药,把我的脚烫坏了不说,还把我狠狠骂了一通,连带着清平馆和贵人您,都没几句好听的话。”

太后最厌恶我,从过去到现在。我一边让春焰扶她进殿,拿烫伤膏给抹上,一边问,“她怎么骂我的?”

晓莺说,“她说你是逆贼的女儿,要不是皇上当初执意要娶你,这会儿早在京城的妓院中卖笑迎客了,哪有资格进宫来,一张寡淡死鱼的脸,竟也能成贵人。还说你是…”

“是什么?”

晓莺羞愧难当,硬着头皮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况且你以前也不是凤凰,撑死了一只跟在皇子后面学舌的鹦鹉。”

我心中虽气,勾起不少往事,悲伤一沉,叹口气说,“在太后和下人们眼中,我就是这种没出息的样子。”

春焰在旁边听得生气,对晓莺训斥道,“你这张嘴是吃猪大肠吃多堵住了吗?连个快咽气的老嬷嬷都骂不过!”然后挽起袖子,一副要冲去太后宫中对骂的架势,“我家贵人也轮到她在背后说三道四!我今儿非把她推倒猪圈里喂猪去!”

我听得可笑,宫里何曾有猪圈给你推。春焰冲到宫门口,从一旁的花缸里抽出只除草的耙子,在手中掂了掂,好似一把称手的兵器,嘴里不干不净,“至少也要把她那身狐假虎威的贱皮给扒下来!”

我连喊几声都叫不住,还好小宗子和小陆子手脚快,赶紧把她拉住,四仰八叉架了过来。我捏了捏春焰气得通红的脸,“这也要生气,那日子还过不过了。咱们偷偷想个注意,背地里治一治她也就算了。”

春焰大声说,“还能有什么主意!”

这阵势看来,她倒像个生气的主子,而我正是那没办好差事的丫鬟。但我却欣慰,春焰并不是我的陪嫁丫鬟,却一心为我,哪怕我受宫中的冷落,也从未怨言,杂事虽多,却兢兢业业,未曾怠慢过一次。

我说,“这位李嬷嬷极爱和北边城门的侍卫们赌博,输了钱就会回宫中偷东西变卖。你们悄悄去买通那些侍卫,让他们盯着李嬷嬷的钱袋子见机行事,只要她输一大笔钱,及时捎信,你们只需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春焰问,“怎么个守株待兔呢?”

我说,“等她从太后宫中偷了值钱物件出来,走在宫道上,你们再派几个脸生的太监们敲锣打鼓大喊捉贼了、捉贼了,猜猜会怎么样?”

春焰这才明白,“会把她人赃并获。”

我说,“而且是在宫道上抓到的,太后也不得包庇,而且如若这些物件本不在太后宫中,是暗地里中饱私囊的,那会怎么样?”

春焰笑着说,“那这事就说不清,甚至把太后也拉下水,这下这位李嬷嬷更要被灭口了。”

我说,“本来是件小事,但闹大了,可就精彩了!”

春焰得了心满意足的答案,气终于渐渐消去,却有一事不解,“贵人怎么对她这么了解,有这么好的主意?”

晓莺早停了眼泪,“你不记得了?贵人从前就常出入皇宫,这些嬷嬷的脾气秉性她都了解。而且贵人就爱耍些小机灵,在皇子间整出各种恶作剧,这样的把戏她最厉害了。”

也不知道这是在表扬我还是骂我,我瞪着她说,“这张嘴又会说话了?”

太后当然恨我,当初她的两个儿子最笨,还总是憨憨地跟在我后头,不戏弄他们戏弄谁,有次跟着皇子们出巡打猎的时候,还把他俩骗到臭水沟里,摔了个狗吃屎。太后那时还是个不得宠的嫔妃,气得鼻子冒烟,拽着我就是一通好骂,康祺却维护我说,“他们偷鸡耍赖,悄悄让下人布置好猎物,好在父皇面前邀功。不是这点不纯的心机在,能中得了枝枝的圈套吗?别的皇子都摔不进去,偏偏他俩摔,还摔得这么整齐,像两只丧家之犬!”

别人都叫我素枝,只有康祺喊我枝枝,我再打他也不改口。后来不得宠的嫔妃成了太后,而我却嫁给了康祺,成了阮贵人,世事蹉跎难料。时常听宋玉殿传来太后身体抱恙的消息,所以经常从花明观请来白公子,看来昨晚我看到的一幕,是太后又病了。

晓莺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贵人在想什么呢?”

我说,“也算是我这个不得宠的贵人连累了你们。”

我突然想到太后的宋玉殿在西宫,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撞上,又问,“你怎么今儿偏偏溜达到那里去了?”

晓莺说,“我本来是和翠箔轩的菡萏一同去敬事房领这个月的份例银子,回来的路上,却被两只打斗的金鸟带路,一直引我去宋玉殿。”

说是金鸟,确实是金色,我时常在宫中见到,从眉毛到翅膀到双足都是金色,像是烫上庙里菩萨的金漆。从新皇康祺登基,改年号为石镜开始,宫中就时不时飞来几只,有人说这是富贵之鸟,兆示太平的,可太后始终认为不祥,有传闻说她曾经命人射杀过,宫人用箭确是射下过两只,可是这鸟刚落地,就散成一堆黑色的灰烬,吓得从此再没人敢射杀这鸟。

关于此鸟的名字,众说纷纭,有说是鹧鸪,有说是尸鸠,皇上说这鸟他在梦里见过,名曰白鸦,可是他却起了个名字——奇荼。即便如此,宫里人依旧直白地称之为金鸟。

晓莺用的“引”字格外蹊跷,我便问,“什么叫引你去?”

晓莺说,“一只金鸟飞在我头顶,另一只停在我肩膀,本来我要往回清平馆的路上走,两只金鸟却在我面前打架,挡住我的视野,绕也绕不开,躲也躲不掉。于是我换条路,它们就自在地飞在我前头,菡萏说,这是神鸟,在指路呢。所以就一路跟了去。”

听得离奇,却令人相信,“原来如此。是金鸟让你去的宋玉殿,可是却撞倒了太后的药。”

晓莺点头。

我忙不迭靠近晓莺,果然一股浓烈的苦味,我脑中一个主意,和春焰说,“你去找番常在过来,她父亲不是太医吗,从小耳濡目染的,总能知道这是什么药吧。”

一时间,我脑中有无数个乱七八糟的主意,比如换药,比如怎么将这药的事与谢桥楼的杨妃牵扯上,或是皇后,无论怎么样,先把事情闹大了再说。一时间,脑中无数个坏点子,但一定要先知道这是什么药。

不久后,春焰领着番常在和双燕进屋,问我,“姐姐找我,所谓何事?”

我说,“你闻闻晓莺的衣服,能否知道那是什么药。”

番常在上前蹲下,扇了扇晓莺的衣袖,念叨,“好像是红花汤。”然后问我,“这是谁的药?”

我说,“太后的。”

番常在脸上一惊,吓得惨白,像猪大肠的雪花白。我问,“你怎么了?”

她说,“这药活血散结,成年女子服用,多为打胎之药。”

这话连我也吓了一跳,又想到这金鸟指路一事,果有疑点。番常在走到我跟前,等我一句“难道太后怀孕了?”

她贴着我坐,“可不敢胡说。”

“是不是胡说,日久便知道了。”我有点肆无忌惮,“如果她真的怀孕了,那孩子是谁的?”

春焰脱口而出,“还能是谁,肯定是白公子的。”

这印证了我的猜测,也印证昨晚在宋玉殿看到的那一幕,嘀咕道,“怪不得李嬷嬷要痛骂晓莺,洒了这药,第一个倒霉的是她。”然后嘱咐春焰和番常在说,“这秘密先守住了,谁也不能说,就怕人多口杂,惹了宋玉殿的是非,太后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番常在说,“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是个机会,总要发挥个用处吧?”

她倒是不傻,我还以为窝在冷宫中的妃嫔,都像我一样,毫无斗志。我说,“怎么着?你要去威胁太后?小心她杀了你喂猪。”

番常在说,“不一定将其拿做把柄,而当做是那密不透风的宋玉殿的一道缝隙,里面漏出光,我跟着走,也许还能闯出一条路来。”

她倒是机敏,顺着这思路,我想到一则妙计,“我深知太后,她最信那些古书上的神丹秘药,从前不知道被江湖术士骗了多少银两,被先皇骂了多少次,可她总愿相信这些歪门邪道。你既然会医药,不如对着医书,炼出不少灵丹妙药,美容养颜,延年益寿,自然有机会送去宋玉殿,又有父亲在太医院的背书,她不信你信谁?”

番常在听得入神,说道,“可是当初在家的时候,我贪玩惯了,常日与几位哥哥在私塾里打闹,不曾真的有所造诣。”

“谁要你有造诣了,只要药吃不死人,谁知道这药到底是什么,就算你混杂些鼻屎耳屎在里头,宫里也没人看得出!你背后是你祖上太医世家的信誉,谁敢不信?”

番常在理解这道理,却还是忧心忡忡,“要被我爹知道了,估计要冲到我宫中大发雷霆。”

我问,“你爹送你入宫是让你救死扶伤还是承蒙恩宠的?你只要让他知道这是讨得太后皇后的信任,便万事大吉。你要是真做了大夫,他才要气死呢!”

番常在一切明白。而我抚着茶碗,心中暗生另一计,今夜要再探宋玉殿,至少要看到红花汤没了,太后脸上的慌张表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秋燥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捡垃圾(火葬场)

一纸婚契

冷酷上司是赛博Daddy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冷宫中的头号卤猪肠店
连载中宋樊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