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身在禁卫营，但并不是双耳不闻窗外事，也是偶尔能听到宫外的事情的。尤其是禁卫营亲手经办的事情。
兵部尚书今日带着一千禁卫前去米家抄家，米家的三位郎君怕得要死，一路上哭爹喊娘。
沁城的大狱虽然门开在宫墙外，但却位于皇宫西禁卫营的正下方。
下狱时，他们的哀嚎让人心慌。
我头一次在睡梦中被这哀嚎惊醒，原来宫人们嘴里所谓闹鬼的传闻，也不过是脚下大狱里囚犯的哭喊。
就这样，一个人人称羡的米氏家族随着悦嫔的香消玉殒和米侍郎的顶罪轰然倒塌。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样的一个家族终结在他们最璀璨的时候。
而我只是最卑微的一个存在，我没有家，更没有家族，我在这偌大一个皇宫里无依无靠，更是如同无根漂萍，或是权力眼中的蝼蚁。
终有一天，我的消亡相较于米家默默无闻，或许也会激起一阵涟漪。
苏戥，也是如此。
“江子，打牌呢，怎么老爱出神？”
我不训练的时候似乎都是在跟老冯他们打牌，日子就这样一成不变。
“不想打了。”
我有一种叛逆的想法，突如其来，好像也不是真的不想打牌，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没有意义，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头。
“怎么了？”
不过这种情绪被老吴迅速捕捉到。
“累。”
我随便扯了个谎，好像说真话也不会怎样，但这种想法我并不想告诉别人，因为就算说了也不会怎样，我并不需要回答，或是安慰，更不希望别人来理解我的情绪。
“这不就是休息呢，怎么会累？要不你还回校场训练？”
老冯向来嘴上不饶人，可今天，这招对我没有用。
“好。”
“让你去还真去啊？”
老冯有些难以置信，见我起身就要走，连忙一把拉住我，手里的牌也差点掉地上。
“嗯。”
“看来你真的累了。”老吴叹口气，大概禁卫营也不止我会突如其来的倦怠，在这里的很多人，也都会在日复一日的给孟桷小儿守门的生活中感到疲惫。
“来，教你个新鲜的。
不过片刻沉默，老冯便想出了办法。
他这个脑子还真是灵光，总能有办法对付我。
“什么？”
我好奇地开口问道。
“这把打完就教你。”
是老冯的缓兵之计，不能让他跑了。
“顺子。”
其实我平常打牌这样的牌都是拆开出的，因为觉得总是赢没意思。他们手里都有什么牌我差不多都能猜到，只是我不按常理出牌，所以得了个臭手的名声。
他们也从没有算过我手里的牌，也就没有人发现我这小把戏。
“要不起，继续。”
果然。
“要不起。”
果然。
“要不起。”
果然。
“赢了。”
一圈下来，还没有人发现我手里早就没牌了。
“你出老千了吧？”
老冯这时候开始耍赖。
我知道，因为他对付我的法子都是有限的，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早晚要让他没法子对付的。
“没有，你说教我，教吧。”
转眼我们来到了皇家园林。
秋天正是这层皇宫的天然屏障放肆的时刻。
虽然我没有见过春天和冬天的景象，但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的放肆。
金黄的或是火红的落叶铺了满地，若是皇宫里，兴许还会有太监宫人打扫，但这对于宫廷来说更像是野外，任由这些落叶洒落。
老冯、老吴、老杨还有我，四个人像踏青一样来到江边。
老冯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举到我眼前。
我感觉为了看清这块石头，我的眼睛变成了斗鸡眼。
“你的棍法练得差不多了，我们来学个好玩的，见过这个吗？”
“石头？”
我有些犹豫了，若说是玉又不像，玛瑙翡翠更是差得远，金银也不可能随地就能捡到。
这石头我实在有些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你怎么知道？”
“……”
兴许老冯多少有点欠揍了。
不过看热闹的老冯、老杨倒是一点也不奇怪，看到石头后就纷纷没了兴趣，去一旁商量着怎么用树枝做鱼叉去抓鱼了。
“打水漂玩过吗？”
老冯只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旁听生，转回头就接着问我。
“没。”
“那就好。”
“？”
这是准备怎么坑我了？
“来，我们今天来学习打水漂。”
“不想学。”
我冷江，一身反骨，怎么可能会想学这种小玩意儿。
“为什么？”
又来。
“花里胡哨的，没用。”
这次我倒是实话实说了。
不过我说完就转身要走，那边的抓鱼好像更好玩。
“站住，怎么能说没用？关键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好吧？”
老冯又在找借口了。
每次嘴上说得都是像栓驴一样，一套一套的。
“能有什么用？”
轮到我考他了。
老冯倒好，拦住了接收到老吴捡树枝命令的老杨，拉过来，强制回答这道题。
老杨支支吾吾半天，看看我，再看看老冯。
老冯一副确定让他来回答的神态，于是老杨只好犹豫着开口：“额……锻炼……反应力？”
老冯点点头，放走了老杨，又要去拉老吴，却被老吴抢先开口：“我不会编，我只会看热闹。”
老冯只好放弃让别人来回答。
我看着他吃瘪，抱着手歪着头看他。
“就是个放松而已啦，别想那么多。”
老冯准备息事宁人，一边敷衍我的问题，一边把他刚刚找到的石头塞进我的手里。
“那你不如教我大刀。”
我接过石头，对着光，左看右看，并没有发现这个扁扁的石头有什么不一样的。
“大刀多没意思，咱不学那个。”
我转身就走。
“诶别走啊。”
最终我还是陪老冯玩了打水漂，但实际上我们玩得有些上头。
学会功夫饿死师父这话没错。
我打水漂玩得趁手，很快就找到了窍门，每次都能赢过老冯。
老冯甚至还借机耍赖，捡了石头又非要跟我换，非说是我的石头比他的好，要么就是要跟我换位置，说我站的是下风口。
不过不管他怎么耍赖，怎么交换也都是我赢。
老吴和老杨很快也加入了战场，无一不是败在我手下。
原本看热闹幸灾乐祸的两人，现在也被老冯嘲笑了去。
大叔胜负欲都很强，我们一时全都上头，忘记了时间。
眼见天都黑了，几个人还没有回的意思。
我们在江边点起了篝火，架上了我们抓到的鱼。
若是在以往，这样点篝火是会被禁卫发现的，但如今禁卫全都守着皇宫内，皇家园林反而成了我们这些人的天地了，任由我们涉足。
在等鱼烤好时，我们四个围坐在火边取暖。
“你说，这打水漂该不会是精卫发明的吧？”
老吴看着地上被我们捡石头捡秃的那一块，不由得感慨道。
“是精卫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精卫，精卫啦。”老杨笑得前仰后合的。
“精卫是什么？”
“就是一个傻鸟。”老冯随口回答。
“傻鸟为什么还有名字？”
我却继续追问道。
“你都有名字，凭什么傻鸟就不能有名字？”
老冯这句话一出，老头们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没意思。”
我冷哼一声，见手里的鱼烤差不多了，开始吹凉一点一点地吃。
“什么没意思？”
偏偏有些人就是看不得话掉在地上，句句都要追问。
“你的烂笑话。”
“那什么有意思？”
老吴竟然也跟着老冯学坏了，开始刨根问底起来。
“今天这烤鱼有意思。”这鱼不知道叫什么，老吴说过一次名字就被我忘记了。
不过这鱼没有乱刺，我很快就吃完了手里的这条烤鱼，优雅地舔了舔我的十根手指，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不是在这里吃的话。”
“这叫什么话，在这吃才有意境。”
老冯面对着被捡秃的江岸，不知道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的。
秋天的星星还是很亮的，虽然月光有些过于冷清了。
风一吹，这月光照在身上又多了些凉意。
江边的篝火照着三个大叔的脸，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武夫确实没有父亲大人看起来粗糙。
我没有问过他们的年纪，但我猜比父亲大人小不到哪儿去。
我在西禁卫营的这段日子，被他们照顾得很好。
“咱们还没好好说过话。江子，你家为什么让你进宫啊？”
兜兜转转，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题又转到了我身上，老冯对我仍旧是好奇。
“我没有家。”
“真的？”
“嗯。”
“那你爹娘呢？”
“没有。”
“那是谁把你养大的？”
“父亲大人。”
“那就是你爹啊。”
“他不是我爹。”
“啊？”
“嗯。”
面对追问，我并不准备就此讲出我的故事。
我的身份是我的秘密，因为说出来，我一定会变得危险。
父亲大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个秘密。
他说过，他只是别人一把不能在白天拿出来的刀。
那么，我的身世就也注定永远见不得光。
“还是我来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
老冯大约是觉得这样的沉默有自己的责任，于是主动活跃气氛。
“你小时候有个啥意思，不听不听。”
“不听也得给我听。”
这群大叔还真是没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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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打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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