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的新年是比别处都要贵气的,从饭食到衣着。
国主真龙天子位在首席,殿下坐着他的忠臣良将,后宫佳丽三千如同百鸟朝凤。
大殿上下一片歌舞升平,宫廷各处张灯结彩,人人皆是披金戴银,觥筹交错,一片锦绣成堆的繁华景象。
但这里也有着别处没有的虚无和冰冷。
苏戥几乎坐在了离孟桷一里地开外的位置,位置对应着每个人的品阶,品阶越高的人离国主越近。
而像苏稔这种六品御女品阶的,大部分是没有机会上桌的。
显然孟桷是个极其会端水的大师。
妃嫔和大臣是分两列而坐的。
五品以上的全都在席,六品及以下的只有孟桷钦点才能有机会上桌。
在苏戥看来,以孟桷风流成性的行径而言,嫔妃的数量多于官员的数量是很正常的,可真正坐在席间时,对面坐着的却是五品的千户大人。
大致观望一下,四品的仪嫔对面坐着的也是四品的副护军参领,虽然文武交错,但确实和按品阶排列的妃嫔数量是对应的。
苏戥暗暗发笑。
这个国主,还是真有够无聊的。
这样既显示出自己开枝散叶的任务做得漂亮,但也能体现自己对臣下的重视,不会落得个荒唐的名声。
大概为了这些没少下功夫,还特地为了协调前朝后宫统计人数。
不过也难怪苏稔即便是受了宠也只能封个御女。
其实大部分孟桷喜爱但不适合册封的女人都还在烟楼和梨音阁里当着没有品阶的宫人,只有个别才有机会封个采女,不过也只是做个样子,用一个采女的品阶让这些原本没有盼头的女人们内部竞争一下,也好让他坐享其成。
不过也真是有够恶心的。
毕竟是宫廷,一切都是最高的标准的。
最重要的自然就是礼仪。
和冷江不同,苏戥是认认真真跟完全程学好礼仪才进宫的,再加上时常和太后相处,自然吃饭的礼仪无可挑剔,轻声小口、细嚼慢咽。
虽然有品阶的原因在,但这些嫔妃官员能上桌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偌大的宫殿中,成百上千人,竟然可以做到鸦雀无声。歌舞奏乐的间隙,就连碗筷碰撞或是酒杯碰桌的声音都不曾发出。
大概是为了能听清孟桷的每一句发言。
虽然规矩多,但菜色确实好吃,甚至比在太后那里吃到的味道还要好得多。
苏戥难得尝到这样的菜色,再加上周围没有人需要与自己交流,只有在歌舞结束后鼓掌以及孟桷讲话后回“喏”或是“谢国主”之类的统一话术就可以了,也更让苏戥吃得安心。
表演歌舞的大多是民间艺人,通过礼部的层层筛选和培训才送到孟桷面前。
其中不乏俊男靓女。
嫔妃大多只关注舞女身上的服饰搭配或是妆容发饰,尤其在异域风情的舞女登场时,更是被大胆的装扮惊得目瞪口呆。
苏戥也有偶尔抬眼看看台上的歌舞。
异域风情,其实也只是接壤的罕月国而已。
罕月国的歌舞更接近宗教仪式,大概是源于给月亮献祭的传统,歌舞中带着一丝神秘的美。
而歌女蒙着面纱,身上是蛇皮和蚕丝制成的衣物,因为蛇皮的精细加上蚕丝的轻透,舞女身形在这些衣料之间若隐若现,雪白的腰肢和匀称白皙的腿如同一只锋利的钩子,深深地勾住每一个观者的眼睛。
显然,罕月国的舞女并不是第一次表演了。
席间许多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而苏戥此刻也明白了淑妃穿着开放的缘故,大概就是跟着罕月国的风格学的。
此时此刻,虽然早就在淑妃那里见识过这种装扮的杀伤力,可是此时见过了源头,竟然也被深深地吸引。
苏戥看着台上轻歌曼舞如同妖孽的女子,目不转睛。
罕月国的歌舞并不像孟国这样轻盈优雅。
如果说罕月国的歌舞更像是强有力摇摆的巨蟒,那么孟国的歌舞则更像是在笼中戴着镣铐起舞的雀鸟,巨蟒一口就能吞掉瘦小的雀鸟,面前充满力量感的舞女也远比孟国追求轻盈到极致的身形大相径庭。
虽然是雪白细嫩的肌肤,吹弹可破的肌肤下却是纠结紧实的肌肉,就连在跳跃时也丝毫不会晃动颤抖。
舞女的动作里还有一个是把一只铜花鼓扔到空中,但那只花鼓掷地有声,显然不该是轻易能挪动位置的重量。
苏戥简直看呆了。
这样有力量感有生命力的女子,她此生还是第二次见——上一次是冷江。
苏戥的眼神直勾勾的,丝毫没能掩饰住其中的欣赏和向往。
不知道此刻她是真的在看这个舞女,还是看到了想看到的那个人。
一曲终了,接下来的表演又回归了国主最爱的笼中鸟风格。
苏戥瞬间失去了兴致。
在看到罕月舞女之前,这些歌舞尚且还能让人看两眼,可偏偏罕月舞女走后,其余的歌舞便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连带着桌上的瓜果酒菜也变得寡淡。
苏戥有些自嘲地一笑。
竟然会被一个罕月舞女就这样勾了魂去,明明当初冷江就在自己面前,用一支柳条也能舞得虎虎生风。
为了方便的一身雪白的亵衣,挽起裤脚袖口,露出小麦色的肌肤,小臂和小腿皆是紧实的肌肉,虽然不如舞女看起来纤细美观,但却充满了可靠的力量感。
竟然……在这样热闹的场合想起。
“既然说了是家宴,朕自然要和众位爱卿、众位爱妃共度新春,这些歌舞啊,都是礼部替朕准备的,年年如此是一点都没有什么新意。今年,朕想着,留一个给自家人的时间,咱们自己也热闹热闹——母后看这样可好啊?”
孟桷说了一圈,终于想起来他母亲也在这里坐着了。
李雪凝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口头尊重了,竟然没察觉半点不对,还微笑着点头附和。
苏戥并不希望能有这样的插曲。
原定宫中的新年晚宴应该是完全按照礼部的流程走,只需要一个半时辰就可以结束的,现在却要因为孟桷的任性要拖延下去。
没人知道一个半时辰还能否结束这场晚宴了。
“朕的爱妃各个都身怀绝技,不说能歌善舞,诗文书画,各种乐器也都可以,有没有哪位爱妃要来给朕表演一个?”
孟桷自己一时酒意上头,有些忘乎所以了。这些事情并没有事先跟谁商量,妃嫔一时间也没有准备,一旁盯着流程的礼部尚书差点急得昏过去。
一时间妃嫔之间面面相觑。
“一个都没有吗?”
其实也不乏有爱出风头的,比如祁嫔,向来都是争着第一个的。
可毕竟是这样重要的场合,又是后妃,怎么能在这么多官员外男的场合说表演就表演呢?
若是表演得体、中规中矩也就罢了,万一过了头不合礼制,那可是有可能掉脑袋的。
“今年新进宫的几位爱妃,怕是都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不如就新人先来吧,也好让我们见识见识这民间的新鲜绝活儿。”
真是个废柴,民间有什么好的不是全都进献到宫里了,哪还有什么你一个国主没见过的。
还新鲜绝活儿,真拿后妃都当马戏班子了?
“妾斗胆向国主进言,”头次见淑妃穿得这样严严实实、规规矩矩,跪了出来,语气也是不卑不亢的,真是难得看到这样正经的淑妃,“今年新进的妹妹中,妾倒是有个最中意的,想来也是个上得台面的大家闺秀,先来给其他妹妹打个样,不知国主可愿意让妾点?”
“不错,就依你,你来说说,是谁呀?”
淑妃能做到淑妃不是没有道理的。
甜甜的嗓音,柔软的身段,简直要让听她讲话的孟桷浑身酥麻,连带着回她的语气也都情不自禁变得柔和起来。
“是——”淑妃一回头,目光直勾勾地锁定在几乎一里地开外的苏戥,“苏戥苏婕妤妹妹。”
从淑妃一开口,苏戥就感到了不对,但自己名义上也是个身子沉的,就算自己不说什么,也自然会有人出来替自己说话。
苏戥只猜对了一半,因为她觉得站出来帮自己说话的人会是太后李雪凝,但并非如此,一直到孟桷说完那句“好,那便让苏婕妤为大家助助兴”,李雪凝都始终没有表示,仿佛就要这样放任孟桷任性妄为。
猜对的那一半是,确实有人替自己说话。
就在孟桷应下淑妃后,却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跪下喊道:“国主!”
孟桷一愣,一时间并没有认出是哪位,从礼服来看,正蓝色倾髻单边流苏,是个四品的嫔,至于是什么嫔就不记得了。
四品的嫔却去反驳二品的淑妃,孟桷有些不悦,问道:“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淑妃娘娘怕是有些贵人多忘事,再喜欢苏婕妤,也不该就这样让龙种冒这个险登台吧。万一苏婕妤人傻脚笨的摔着了,怕是国主不会轻易饶了苏婕妤。淑妃娘娘既然情愿别人登台,不如就把这个机会让给妹妹我,妹妹来给大家抛个砖。”
仪嫔一番话说得任谁听了都不得不猜测其实只是找个理由抢这个开头彩。
淑妃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脸色极不好看。
但李雪凝的脸上却始终没有波澜。
孟桷方才答应就是因为并没有想起苏戥是哪个,现在经过仪嫔这么一提醒,也就知晓了。
“那便依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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