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中,唐永脚步轻巧的走入园中的湖心亭,眼眸忧郁的望着湖中的荷花。寥寥几枝,大都落败了。
丫头闵儿跟在她身后,满眼怜惜的看着唐永,道:“姑娘,你这几日都不怎么吃东西,消瘦了不少,不仅老爷夫人心疼,我也心疼。你到底是有什么心事啊,说出来可能我可以帮你呢。”
唐永微微摇头,“你帮不了我。”
闵儿扶着唐永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我知道,小姐是因为……”闵儿忽的凑近唐永的耳朵,小声说道:“因为薛公子的事难过。”
唐永立马抬头看向闵儿,然后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这才问道:“你都看出来了,那我爹娘。”
“老爷和夫人自然是知道,但是,没人敢说出来。”
“嗯。”唐永眼眸低垂,“我知道,我们不能提起他。”
“哎,其实也不是不能提。前几日大理寺来盘查后,我听老爷和夫人私下偷偷说,这年代,从我国逃往齐国、从齐国逃往荣国、从荣国逃往我国的将士数不胜数,大家都是为了奔个前程。站在我们这边看,这罪是罪大恶极、罪无可赦,但是站在全局看,这又何罪之有,我们府上不也原是齐国的臣子吗。”闵儿尽力装作老爷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爹真这么说?”唐永有些惊喜。
闵儿瞧着周围没人,然后点头道:“是啊,老爷还说,大老爷去了福丘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朝廷又不管。说不定大老爷就是被荣国抓住了,说不动就待在荣国了。”
“别胡说!”唐永吓得立马站起身捂住闵儿的嘴,即便知道周围没人,还是警惕得看了看周围,“你说这话可是要杀头的。”
闵儿眨巴着大眼睛,无辜极了。
唐永道:“我知道不是你说的,但是这话也不能再出现。”
闵儿点点头,唐永这才松开手。
唐永重新坐下,此时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凉意,甚至有些恐惧。她细想着父亲的话,大伯可能被荣国抓住了,甚至可能归顺荣国。那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旦大伯公开归顺荣国,那她们这一家人很可能受到宇朝的处罚,灭门之罪几乎逃不掉。另外,她家曾与薛义私下交往甚密,幸而她父亲不是朝廷官员,没有官官勾结一事,不然此刻恐怕她家也会被连累入狱。但是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不会出事。前有大伯可能归顺荣国,后有议亲对象卖国投敌,唐家最后怎么样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居安思危,父亲肯定有在想应对之策,但具体怎么做,唐永怎么都猜不到,也或许,父亲也没想出应对之策。
唐家陷入了内忧外患之中,他们家的窑厂和店铺均有人闹事。表面上,说是看不惯唐家与卖国贼有染,实际上是抢夺物品和银财。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报了官,官府抓了几个人,但是没几天又放出来了,于唐家而言,于事无补。
永正四年八月初二,唐永前往自家窑厂查看新制的那批瓷器,那是唐永亲自设计的,她十分在意,冒着危险去了。刚到窑厂没多久,厂外的大道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厂子里的工人说,今天是薛义行刑的日子,刑车会从厂门口路过。
唐永愣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跟着大家走到了厂门口。闵儿不敢让她太过上前,一直拉着她站在后排,但是当时涌出来看热闹的人太多,挤来挤去,唐永居然被孤身挤到了最前面,差点跌出人群。
等唐永稳住身子,薛义的囚车快到跟前。薛义一直抬着头,眼睛看着两侧的房顶,完全没有注意到唐永,只有唐永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他虽然一身囚服、头发散乱,但是俊俏的模样并没有变,挺拔的身姿也没有变,一如她印象中的那个人。她跟着人群一起往前走,想着要送他最后一程,但是刚走没多久,两侧的屋顶上忽然飞身出许多黑衣人。
他们身材魁梧,各个拿着大砍刀、长剑。所有人都吓坏了,纷纷四散开来,但是唐永没有走。她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衣人和官差撕打在一起,两方的实力不相上下,难分胜负,打得十分吃力。
此时,薛义终于看到了唐永,但是他的眼神不敢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只能朝天大喊:“快走!快走!”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薛义并不是对着她说话,但是唐永就是感觉到,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她赶紧躲到旁边无人的巷子里,思索着该如何救他。此时,一个黑衣人跌落在她身边,挣扎了一会儿就断气了。
唐永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在一片混乱中有了自己的思绪。她立马脱了自己的外衣,换上黑衣人的装扮,然后朝薛义跑去,连刀都没有拿,但是幸运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伤到她。她极其意外的到了囚车旁。
透过那双美丽的眼睛,薛义一眼就认出了她,怒道:“你疯了,快走。”
唐永没搭理他,只问:“钥匙,钥匙在哪里?”
薛义知道她不救自己是不会走的,便手指向离他们不远处、正在厮杀的一个官差,道:“在他身上。”
唐永立即蹲下身去捡旁边死人的刀,但是太重、太吃力,她即便能拿起来但是也用不了,无奈之下,她只好丢了刀,没带任何武器冲向那个官差。
“你没武器怎么行,别傻了,快走吧。”薛义在身后喊,唐永像没听见。
带钥匙的官差看起来武功最高,凡是与他打斗的黑衣人不是重伤就是死亡,但是唐永一点都不害怕,直直朝他走去。后来,每当她想起这一幕的时候,她都十分惊叹自己的勇气。
官差刚一脚踹飞一个黑衣人,转过头,发现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人在向他靠近,他本能地想要一剑刺去,但是这个娇小黑衣人居然滑稽的自己跌倒了。等她爬起来的时候,脸上的面巾滑落,露出一张温婉美丽而又熟悉的脸。
是唐兆坤大人的侄女,薛义出事后,大理寺去唐家查问时见过一面。
官差立即收了剑,然后蹲下身子,莫名其妙的捡起旁边的面巾替她带上,然后呆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唐永在他发呆的这点时间里,胆大包天的将手深入他的怀中,取出了囚车的钥匙,然后转身就跑。
女子的触摸对一个血清方刚的年轻男子来说,那就是半煎不熟的乌头,让人麻木、眩晕、心跳加速,更何况,唐永触碰的是他的胸口、肚子,这简直就是双重刺激,他根本站不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唐永拿着钥匙打开了囚车。
一个手下跑到他身边,问:“颖哥,你没事吧?”
颖哥趴倒在地上,鲜血从他腹部流出。他脸色苍白,艰难地说道:“我不行了。”
……
另一边,黑衣人边打边退,最后成功护送唐永和薛义逃离了事发地。他们一群人藏身在城墙边的一个破屋里,计划着如何出城。
唐永换上了一套农妇的粗衣麻布,坐在角落里沉默着。她知道,无论他们商量去哪,自己是不会跟着薛义走的。
薛义隔着不远处看向她,他也知道,无论他们商量去哪,唐永是不能跟着自己走的。
两人都对自己的去向十分清楚,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去向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薛义走到她面前说道:“谢谢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唐永温婉一笑,“不用你报答。”
薛义道:“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报答你。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能我能做到,我一定给你。”
“我现在只想快点回家,我已经失踪快一个时辰,家里人会担心的。”
“……好。”薛义有些不舍,停顿了一下,“我送你回去。”
“不,你身份特殊,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可是外面危险,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独行呢。”
“大白天,不会有事的。如果有男子在我身边,我才麻烦呢。”唐永站起身,作势要走。
周围的人都停下动作看着她,只见她十分客套地向众人行万福礼,动作轻柔漂亮。
“诸位有礼,小女子先行告退。”
男子均回以揖礼,眼神中是对唐永满满的敬意。
唐永打开门,刚准备走出去,身后忽然传来薛义的声音。
“你等我。”
唐永的手默默地抓紧门框,没有回答,然后松开手,径直离开了。
等这一字,是天下最悲伤、最深情的一个字,满是无奈和苦楚。她想等他,但却不知道能不能够等下去。
唐永消失在转角,薛义眼中的光芒也跟着消失了,他呆愣愣的站着,空洞的像一具躯壳。
旁边的一个黑衣人走到他身边说道:“皇上让我们给你带句话,由你去东北部领兵对抗余平军队,一定要赢。”
薛义从悲伤中醒来,冷冷的看向他们,“你们回去也给我向黎辰温带句话,放了我哥,好生伺候他,不然,我打的就不是余平,而是他。”
说这话的时候,薛义的气场一万八,黑衣人虽然不悦他直呼皇上的名字,但也没有反驳斥责,只是转过身没搭理他。
薛义就此离开了慕京,但是他留下了一个大麻烦,一个给唐永的大麻烦,这个大麻烦最后也给他带来了终身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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