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没见，小黎长高了不少，脸上的轮廓线条愈发清晰，看起来大变样了，只是看杨勋的眼神一点没变，仍旧是恨意满满。
土匪头子站在连慧宇面前，手持长枪指着连慧宇，“把他们放了，把东西留下，我就放你们走。”
连慧宇忍不住叹了口气，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杨勋，然后才转头看向土匪头子，“你们快走吧，我是真心为你们好。”
“呸！”土匪头子啐了一口，不屑一顾，“你他娘的什么意思？！你不会觉得你们是官兵我们就怕你们吧？”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旁边这位……”连慧宇指着杨勋，“他身手很好，而且下手没有轻重，我怕他……你应该知道你前任老大是怎么没了。”
土匪头子眼眸扫过杨勋，面色一怔，转头问旁边的小黎，“是他吗？”
小黎微微颔首，“没错，就是他。”
土匪头子再次看向杨勋的眼神显然有些躲闪。
连慧宇看出他心虚了，立马说道：“朝廷现在有意招安，我知道大家并不想风餐露宿，也不想落草为寇。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带你们回居禹城，辛参将是个好人，他会收留大家，好好对待大家的。”
连慧宇见几个百姓有些动摇，交头接耳一番后整齐的看向土匪头子。土匪头子冷着一样脸，默不作声。
连慧宇继续鼓动他们：“现在朝廷战事已停，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大家不要意气用事。”
“呸！少跟老子废话，我看你们是不想滚了，既然如此，那就打吧。”土匪头子率先动手。
杨勋一如既往的将连慧宇挡在身后，从容不迫的接下土匪头子的所有招式。杨勋并不想伤害土匪头子，手中的图穷并没有出刃。
霍春奇、余平等人身手也不错，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游刃有余的拿下了好几个人，而且并没有下死手。
连慧宇站在一旁，犹如一个看戏的局外人，显得有些悠闲。
“还我老大命来！！”忽然之间，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连慧宇循声望去，只见小黎手持长剑朝他刺来，两人相距很近，眼见就要被刺到。忽然，一柄利剑从远处飞射而来，与小黎手中的长剑撞击在一起。
铮的一声！小黎手中的剑被击落，身子跌倒在地。
杨勋随即落在小黎身前，拾起图穷对准小黎就要刺下去。连慧宇连忙抓住杨勋的手腕，喊道：“不要杀他！”
杨勋的剑尖停在离小黎不足半寸之地，转头看向连慧宇：“为什么？”
连慧宇将他的剑推开，“他还小，尊老爱幼是我们的传统美德。”
“……”杨勋冷声道：“我的剑可是出鞘必见血。”
“……”连慧宇眼眸一转，然后伸出左手食指，用指尖轻轻在剑刃上一划，细嫩的皮肤立即被划破，血液溢出。
“你疯了！”杨勋立即抓住他的手，拿出随身携带的纱布将他的手指包裹住。
其他人停止了打斗，均是一脸吃惊。唯有连慧宇在呵呵傻笑，“你的剑已经见血了，是不是可以收回去了？”
杨勋轻叹一声，然后默默收回自己的图穷。
小黎从地上站起来，被土匪头子拉入身后，“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样，不要以为你们不杀我们，我们就会跟你们回去。”
连慧宇耸了耸肩膀，“你们要是实在不愿意跟我们回去，那就算了，但是粮食要留下。”
刚刚一战，土匪头子已经败了，按理说，他早就应该死在杨勋的剑下，但是连慧宇这句话的意思是在给他留生路。他立即应下，“这次是我技不如人，粮食给你，以后最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
土匪头子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那几个偷税的百姓没有听进去连慧宇的话，跟着土匪头子进了山。
进了山的百姓就不再是百姓，而是山贼。连慧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眼看到百姓被逼落草为寇，逃入山林。而所有的起因，仅仅是因为几车粮食。若是按照市价，那不过是几两银子，对于以前一直锦衣玉食的他来说，何其便宜，但是对于现在的百姓来说，那是许多人的前途命运，乃至生命。
虽然最近各个都在说大齐乱了，废了，但是连慧宇并没有觉得有那么严重，只不过是少了点吃的。现在，他终于意识到，大齐真的乱了、废了！
国不留民，民不留国。连慧宇忽然就明白了大齐第一反叛头子王罗明这句口号的含义。
连慧宇没能剿灭所谓的“叛贼”，但是他拿回来了粮食，功过相抵，辛参将并没有再责怪他。接下来，辛参将再次委派剿灭叛贼的任务，连慧宇都是装病推脱掉了。
杨勋告诉他：“天下没有不劳而获之事，你不接任务，怎么闯出一番天地。当初你进军营，不是想有一番作为吗？”
连慧宇躺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传出的声音闷闷地，“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杨勋：“你还没有开始呢，就喊难？以后可怎么办？”
连慧宇：“我觉得我没有以后了，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我就是一个无用之人，成不了大事的。”
“……”杨勋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若是你真心能够放下以前的事情，甘心做一个平民，我可以带你离开军营，日子会比现在要好很多。”
连慧宇僵在床上，半天没有应答。
杨勋看向床上，被子十分平整，几乎看不出连慧宇躺在上面。他太过消瘦了，自从进了军营，他就一直在瘦，即便他已经将自己的食物分给他一些，可是他还是没能胖起来。
“离开军营吧，你本来就不应该来这里。”杨勋轻声说道。
连慧宇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来，他与军营实在是格格不入。不会武功、不会率军、不会奉承……所有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很艰难，要想通过战功不断往上爬，然后替连家平反，实在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可是，让他现在放弃，做一只缩头乌龟，他又怎么对得起爹娘、怎么对得起二哥，怎么对得起大姐和侄子。
他就像是迷失在湖里的鱼，既没能力跳跃龙门，也不甘心就此离去，只能在原地不断徘徊。而且，光是在原地徘徊，就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未来何去何从，他又一次迷茫了。
此时，霍春奇拿着搓澡巾回来，对连慧宇说道：“什长，余平传来话，说城门外有一个白衣男子说要见你。”
连慧宇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问：“谁啊？”
霍春奇说道：“说是叫洛銘芗。”
“洛銘芗？！！”连慧宇激动地跳下床，赶紧往城门外跑去。
昏暗烛火下，洛銘芗一身白衣，头戴玉冠，气质温文尔雅，犹如遗世独立的白莲花，站在陈旧的城楼下，雅致至极。
连慧宇跑到他面前，笑容满面，“銘芗，居然真的是你！我真是太高兴了，我还以为我们走散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洛銘芗含着淡淡的笑容，行礼作揖道：“连三公子有礼，在下有事耽搁了一阵，所以现在才来找你，还请你原谅。”
连慧宇：“哎，说什么原谅不原谅，你能来找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你饿吗？吃了没？要不要先到我房里休息休息？”
洛銘芗摸了摸肚子：“倒是真有点饿了，你在前面带路吧。”
“好。”连慧宇开心地领着他往城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问：“你这一年多去哪里了？我后面问过西营来的士兵，他们都说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洛銘芗：“自你们走后不久，西营就被达驭士兵打散了，我随着刘大夫进了南营。后来，我又跟随吴大将军前往阴蒙抓捕王罗明，在阴蒙呆了好几个月，直到现在，才终于能够脱身。脱身后，我立即赶来这里找你。”
连慧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洛銘芗：“我早听说，南营活下来的人大都留在了北境，所以我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还挺好，一找就找到了你，听说你现在可是个什长了，真不错。”
连慧宇脸微微泛红，“什长……只是个小官而已。”
洛銘芗笑：“虽然小，但也是个美好的开始。这说明我没有看错人，你是能行的。”
“……”连慧宇刚刚还在颓废，还想着要放弃，此刻被洛銘芗一夸，只觉得羞愧，“你……你过奖啦，我……我不行的。”
洛銘芗：“你不用谦虚，我不会看错人的。”
连慧宇只觉得更羞愧了，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先生对他寄予厚望，考评时他却给了先生一段废话，简直有辱先生的教导和期盼。
连慧宇连看洛銘芗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顾着低头往前走。杨勋慢悠悠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神情十分冷漠。
杨勋：“你还真是不放弃啊。”
洛銘芗：“当然，我对事业格外执着，不像你，心中只有感情。”
杨勋白了他一眼。
洛銘芗不怒反笑，“振作起来吧，我们要开始干事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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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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