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慧宇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气杨勋救他,导致家人被连夜斩杀。更气自己无能,连陪着家人去死的勇气都没有。
连着好几天的赶路,两人不曾说过一句话。他就像是杨勋的一个随身佩剑,沉默无语,杨勋带着他去哪他就去哪,让他干嘛他就干嘛。一路上风餐露宿,凄惨不已。
这天晚上,杨勋终于将他带进了一间客栈,里面的人凶神恶煞,看到他们俩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像是看着猎物一般。
连慧宇吓得不敢抬起头,无论是走、坐、还是吃饭,都低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来是通缉犯。但是杨勋并没有这方面的恐惧,他看起来十分从容,与平常无异,甚至时不时给他夹菜、添水。
美丽妩媚的老板娘走上前,笑嘻嘻地拎着两斤牛肉干,开口便是软言软语,“没想到我这小店今日居然来了两位贵客,真是高兴,这两斤牛肉干算是我送给你们的,你们带着路上吃。哦,对了,要马车吗?我瞧着这位小公子细皮嫩肉的,骑马可太受罪了,我再送你们一辆马车吧?”
杨勋抬头看向连慧宇,连日的骑马赶路、露宿荒野,他的脸色很不好,皮肤干裂,眼圈泛黑,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杨勋思虑过后,将牛肉干推开,然后从怀中取出五两银子放在桌面上。
“马车算是我买的。”
老板娘摇摇头,“哎呦,您是瞧不起我顾媚娘吗?一辆马车而已,若是让您出钱,那不是显得我们之间太生份了不是。”说完,又笑眯眯地将牛肉干往连慧宇的手上推。
“这位小哥,这牛肉干可好吃了,是我亲手做的呢,全天下没几个人能吃到,算是千金难买的。他不要,你就收了呗。”
连慧宇抬起眼眸怯怯的看了顾媚娘一眼,见她长得花容月貌,笑容迷人,心中的恐惧消散大半,但是牛肉干并不敢接下。
顾媚娘直接将牛肉干塞到了他的手中,笑嘻嘻地说道:“别怕,我是他的好朋友,你放心在这里住着。我给你们准备一间上房,好好休息。”
顾媚娘起身就要走,可是刚转过身,连慧宇忽然开口说道:“等……等一下。”
顾媚娘立马转过头,眼眸闪着光,很是高兴。杨勋也很高兴,虽然他表面看上去没有变化,但是心里欢喜得很。
好几日了,连慧宇一句话都不愿意说,没想到这会居然开口了。
两人都用十分期盼的眼神看着他,旁边的闲散人员也都看着他。
连慧宇被盯得有些手足无措,慢慢说道:“能不能……准备两间房?”
……一阵沉默之后,顾媚娘笑了,旁边的人也笑了,唯有杨勋冷着一张脸。
顾媚娘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杨勋,然后说道:“好,那就两间房,哈哈哈……”
连慧宇根本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只是知道他们在笑自己,最后晚饭都没怎么吃,匆匆回了房间。
半夜的时候,杨勋来给他送夜宵,脸色一直都很不好,在即将离开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在怪我把你救出来了,是吗?”
这个问题跟之前在竹屋时问的问题很像,当时连慧宇说并不怪他,可是这次,连慧宇却保持沉默。
沉默就是默认,杨勋艰难的叹了口气,“我当时只想救你,没想那么多。”
连慧宇背过身去不理他,像小孩子在赌气。
杨勋立即走到他面前,“我绝不会害你,也不会害你的家人。”
“你是不会害他们,但是他们还是死了。”连慧宇再次红了眼眶,想起爹娘和二哥,就忍不住想哭,“如果能够重来,我真希望你不要救我。”
“……”杨勋顿时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奈的气息,两人都有些身心俱疲。杨勋沉默须臾,转身离开,刚走到房门口,一根凳子腿忽的袭上面门。
杨勋眼快手快,一把抓住凳子腿,眼神顷刻间变得凶狠。
“你躲在里面不要出来!”杨勋吩咐完连慧宇,立即走出门口,从二楼往下望去。
只见楼下大堂一名独眼大侠手持大刀恶狠狠地瞪着一名文弱书生,“洛銘芗!!你他娘的收了钱不干活,你信不信我剁了你喂狗!”
洛銘芗头戴玉冠,面容温和,温文尔雅,面对着对方的辱骂,不仅不生气,反而抬起双手作揖,十分有礼数。
“这位大侠,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替您写好家书,怎么能说我拿钱不干活呢。”
独眼大侠怒道:“你他妈干的是什么活?!我让你帮我写得是要钱,你写的是什么?啊?”
“我写,父母年老,好生休养,惟愿安康,他日归去,定然好生侍奉。”洛銘芗摊手,“这写得挺好啊?有何不妥?”
“钱呢?我是写信要钱的,你都在废话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字都不提钱,这还不是拿钱不干活?”
洛銘芗:“是你说的,你家中并不富裕,父母年迈,身体不适,如今又是乱世,这种时候问他们要钱,实在是太为难他们了。”
“靠!!”独眼大侠又怒了,用手中的砍刀挑起旁边的椅子朝洛銘芗砸过去。
洛銘芗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椅子在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忽然碎裂开来,一根椅子腿又飞向杨勋。
这次,杨勋十分淡定的接下椅子腿,然后神色轻松地看着楼下,完全不像之前那般警惕。
眼见攻击再次落空,独眼大侠实在忍无可忍,看着洛銘芗身后的顾媚娘说道:“顾老板,你这是何意?”
顾媚娘迈着妖娆的步伐走上前,嘴边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你知道的,我芙蓉店里向来不打架。”
独眼大侠冷哼一声,“放你娘的狗屁!我瞧着你就是看这家伙长得好看,所以才要护着他。”
“哈哈……”顾媚娘走过洛銘芗的身边,特意抛了一个媚眼,“没错,这家伙长得的确很对我味,我看上他了。其实你不就一封信的事吗,我让人帮你重写一封,并按照你给他的价钱双倍赔偿给你,你看可好?”
独眼大侠看见顾媚娘和颜悦色,心中明白自己打不过她,再加上有赔偿金,便借坡下驴,道:“既然顾老板愿意来做这个和事佬,那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顾媚娘笑笑:“多谢。今日你住这里,房费全免。”说完,便让小二给独眼大侠开了一间上房,
独眼大侠走后,看戏的众人也纷纷散了。洛銘芗看着顾媚娘,作揖行礼道:“在下洛銘芗,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顾媚娘:“不用客气。”
洛銘芗从怀中取出一些银两,双手捧给顾媚娘,有些羞涩的说道:“在下身上只有这些,可能不够赔偿金,还请姑娘收下,剩下的……我再想办法还给你。”
顾媚娘伸出手,慢慢抚摸他手心中的银两,道:“你若能回答我一个问题,赔偿金就不用你还,而且,今晚你住在这里,房费也能全免。”
洛銘芗抬头问道:“什么问题?”
顾媚娘:“你师从何人?”
“……”洛銘芗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回道:“在下的师父只是一名乡野村夫,就算说出来,姑娘也不会认识的。”
“认不认识是我的事,你尽管说就是。”
“……我师父名叫鲁术。”
“鲁术?”顾媚娘轻声自言自语,眉头微蹙,好像在想什么。须臾,她叫上小二,给洛銘芗也开了一间上房。
洛銘芗走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经过连慧宇的房间。当时连慧宇正从房里探出一颗脑袋,好奇又害怕的看着外面,正好与洛銘芗对视了一眼。
只是一眼,洛銘芗便愣住了,立即停在原地,行礼问道:“这位公子好生面熟,可是连家连三公子连慧宇?”
连慧宇以为洛銘芗是认出他是通缉犯,吓得连忙退回房里。
杨勋挡在房门口,冷眼看着洛銘芗,“我劝你,赶紧走。”
杨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你再不走就弄死你的强烈压迫感,洛銘芗嘴唇微动,好像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立即离开了。
第二日清晨,连慧宇和杨勋早早的就起了床,一方面他们要赶路,另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被人跟踪。江湖中的人,在芙蓉店里不敢动手,但是出了芙蓉店就不一定了。
芙蓉店的位置偏僻,周围除了几户农家,大都是山林草木。正月寒冬,连鸟叫虫鸣都没有,安静的很。
连慧宇收拾好一切,刚踏上马车,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连公子,请留步。”
连慧宇转过头去,瞧见洛銘芗拎着包袱走上前。
洛銘芗行礼道:“连公子,你们赶路能带上我吗?”
连慧宇一愣,不明白为什么洛銘芗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两人明明只是一面之缘。连慧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转头看向杨勋。
向来不喜欢别人靠近连慧宇的杨勋,此刻居然面无表情,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只说:“你自己定吧。”
洛銘芗趁机推介自己,“我是鲁术先生的徒弟,会医术、占卜,路上辛苦,我一定可以帮到你的。”
连慧宇还是看向杨勋,这次,杨勋干脆避开眼。连慧宇很少自己做决定,他从小到大,都被家人捧在手心里,什么麻烦什么问题都替他解决,不劳烦他操心,所以他不会思考问题,也不会做决定。
现在,再也没有人帮他,他只能自己思考。他看着洛銘芗姣好的面容,觉得他不是个坏人,便点了点头,“行,那你跟着我们吧。”
三人上了车,洛銘芗和连慧宇坐在马车里面,杨勋则负责赶车。
车厢里,连慧宇问洛銘芗:“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洛銘芗:“家师有令,要我护你左右。”
连慧宇:“为什么?”
洛銘芗:“家师给你算了一卦,他说你注定是个大富大贵之人,日后前途无量。所以让我一定要守在你身边。”
连慧宇脸色阴沉,声音悲凉,“以前我的确是,可是前不久,我家被……”话还没说完,眼眶就红了。
洛銘芗安慰他:“你家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但是师父说了,这只是一时的困境,你家一定还会变好的。”
连慧宇摇头,“不会的,他们都不在了。”他们都不在了,只留下他一个无能之人,还能有什么前途,还能怎么变好?
车窗外草木匆匆后退,就像以前舒适美好的时光,都过去了。
洛銘芗:“你现在是被眼前的困境难住,所以对未来失去希望。但是,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师父,你的好运在后头。”
连慧宇见他一副自信的模样,心中一时间也升起希望。他真的会前途无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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