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老林面带笑容，将手里那叠成绩单往上一放，打断下面装模作样念书实则心思早就飘了的同学们，撑着讲台说，“成了，别装了，说完成绩你们再继续。”
那点成绩记挂在心里，再念也上不了心，她翻开成绩单，满足这些同学般念了半节课。
最后满意道，“考得不错，下周的运动会你们下课可以去瞅瞅。”
二模难度有点，但班上同学稳定发挥，第一还是钟时，班上前五都接近七百，宋趣更是赢了回，以七百一拿下第二，在班上爆了个冷门，位列年级第三。
一下课，那些要抄题的同学纷纷乐呵呵围过去，大家考得都不错，错题就少了。
钟时从后门进来的时候，宋趣正春风得意，坐在位置上挨个儿发小纸条，边递给周围同学边说，“不压我，赏大题十道。”
“十道，十道！”
“通通十道！”
后面的王痧也被他递了张，人正拿着成绩单面如死灰，“四百分，这要何年何月才能回家！”
边上凑过来瞧分数的同学愤愤不平：“一分！就差一分！班长你多拿一分就跟那个万年老二持平了！”
钟时对他们的较量不感兴趣，刚要回位置却被褚知浪拽住，人强行拉着他出来，“快走。”
“？”
下一秒，那边人堆里，王痧立马发出惊天一声，“我靠，浪哥你他么是人么！”
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后面，褚知浪拔腿就跑，带着钟时一路跑到连廊那边才停下。
身后王痧紧追不舍，满脸气愤，拎着手机往被挡在前面的钟时手里一放，竖起的眉毛都快炸起般，指控说，“时哥你瞅瞅他！”
手机上的消息是褚知浪刚发的，钟时低头一看。
不知浪：别难过，天资不如我很正常。
这一句话他重复了三遍。
钟时：“……”
“我那是安慰，看不出来吗？”褚知浪在钟时后面，箍着人边躲边笑说，“年纪轻轻的，唉，你这人，不要那么急躁……”
那是安慰吗？那根本就是炫耀！
气得王痧差点扑上去掐他：“考六百分了不起啊！做个人吧浪哥！”
自打跟着钟时学习以来，每逢考试必上升一百的壮举至今未破，王痧怒吼，“有本事下次考七百！”
褚知浪自信心爆棚：“不必为自己没有极佳的天资破防，像我这样的，世间少有……”
钟时听不下去了，挣开人反手给了一手肘，冷冷道，“滚。”
王痧：“就是！”
连廊另一边是高一年级，那股快要冲上天的喧闹声砸进耳朵，钟时等那两闹完，才说，“闹够了就回去。”
他站在护栏边回头，刚还恨不得打一架的那两，现在又是勾肩搭背的好兄弟。褚知浪瞧了眼对面教学楼里的人影，漫不经心说，“吹会儿风呗，教室里人多闷。”
他们班这回考得不错，都搁里面欢呼呢。
钟时也不想去凑这种热闹。
微风拂面，褚知浪望了下边上王痧的脸色，侧头跟钟时说，“你看，现在比刚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好多了，气色红润，一看就健康。”
语气还有几分得意。
王痧机敏回头：“？”
钟时无语：“那是被你气的。”
王痧附和：“就是，哥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静了好一会儿，细微的风带着暖意，钟时等系统助理核算完那两千慈善值，手肘搁在护栏上，突然开口，“你要真想考好点，这半个月好好学，下回三模考个四百五。”
褚知浪点头认同：“借你点好运，下回考五百。”
“我谢谢你们昂。”
“……也不是非要四百五，”王痧沉默了下，接着说，“其实我回不回家都无所谓，以后去国外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回家，只是……”
他挠了下头，有些不太好意思说，“只是大家这会儿都在努力，我要不跟着好像显得我整天无所事事不合群一样，虽然确实有点哈。”
“我自己有多少智商我清楚得很，就不是学习那块料子，能考四百多其实已经很知足了，起码我现在能挑国外的学校不是……”
“以后天南地北的，想跟你们见一面都难，”声音细小如蚊。
越接近高考，班上氛围越加紧张，大家像拧紧的麻绳一样往前冲，之后就是分别，这栋他们待了三年的育才楼，最后又迎来了近三个月的静默。
人生分别总是常态，他只能这么劝慰自己。
说罢他声音又重新大了起来，掩饰般说，“就，反正我去哪儿都是混，国外也挺好……”
还没说完肩上便压下来一双手，褚知浪一本正经，“胖子，你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是我忽略了，我的不是。”
王痧：“哈?”
他转头拽过钟时的手，一同搭在人肩上，连连保证，“你放心，有大师兄跟师父在，高考前五百分，必须的。”
王痧：“？”
他张了张嘴，蠕动了下唇瓣，想辩解，自己只是舍不得五班而已，不是想学习。
褚知浪格外有志气，用肩膀撞了下边上的钟时，“区区五百分，妥了！”
钟时配合点头：“嗯。”
王痧：“……”
完了！
夜晚，补完课心力憔悴的王痧拒绝热情大哥的夜宵邀请，自顾自地回寝室躺着，学习果然会掏空一切，他现在只想睡觉。
褚知浪可惜地叹口气，辞别忙着回寝室赶手工的柳无亦，跟钟时慢慢下楼。
晚自习下课，住宿的学生拎着夜宵一路跟朋友吵着闹着往寝室走。
一中的几只流浪猫常年被学生喂，也不怕人，往人脚边一躺，食物就到嘴边了。钟时从小超市买了点水跟吃的，折回就见褚知浪蹲在路灯下，狸花半挂躺在他身边翻肚皮。
那双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在狸花脑袋上伺候，直舒服得狸花眯着眼咕噜，旁边还围着几个低年级的学弟，还没分化。
钟时走近，还听一个圆眼睛的蹲在他身边，笑眯眯问，“学长，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褚知浪头也不抬：“不加，有对象。”
那人安静了会儿，似乎不太甘心，还想说什么却见一个高个儿浑身冰冷的少年Beta过来，居高临下地瞧了他一眼，抬手将那瓶水递过去，“拧开。”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刚打算抬头的褚知浪一顿，见人凤眸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薄淡的唇却掀着一丝冷，会意接过。
拧开又递回去。
钟时当着人面喝了口，盖回去往人怀里一扔，冲那个圆眼睛说，“你可以走了。”
圆眼睛愣了下，起身说了句抱歉就跑了。
食堂后门边只剩他两，褚知浪抱着那瓶水低头闷笑了好一会儿，就听旁边冷淡的语调响起，“沾花惹草。”
钟时撕开火腿肠的包装，那只猫闻到味立马蹭过来，围在他脚边轻声叫。
他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似乎嫌弃野猫太粘人，又忍不住心软，也蹲下身将食物递过去。
褚知浪笑着托腮，瞧了半响又凑过去说，“冤枉呐小钟老师，我全身上下，只有这张脸算得上沾花惹草好么。”
他认真说：“我的初恋只有你。”
接近门禁的点，校园渐渐安静下来，路灯下的少年眉眼轻扬，那双深邃的眼掺着星光，直勾勾望向吸引自己的行星。
专注，又深情。
钟时短暂地愣怔了下。
他嘴角微扬，在人耳边轻声问，“所以，未来对象，考到六百分，可以提前转正吗？”
流浪猫大概吃得很满意，一直咕噜咕噜响。
耳边的热气在夜晚时更加明显，钟时轻嗤，勾了下唇，侧头说，“我的初恋是学习。”
“所以别做梦，未，来，对，象。”
褚知浪一挑眉，顶着人目光夺过他手上剩下的食物给猫，宽大的手掌贴上那只还举着的手，不怎么费力，甚至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地挤进人指间。
他扣着人手举到人面前，眼底笑意更深，“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上回我就发现了，你好像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肢体接触。”
“小钟老师，你不诚实哦~”
“是。”
钟时干脆承认。
夜幕依旧黑暗，连月亮都不见，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接着说，“褚知浪，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儿。”
也许在这次循环，也许在下一次循环，下下次循环，乃至更遥远的，看不到尽头的，无休止的循环。
没有未来的人，怎么敢轻言开始。
经久的循环早已磨灭他所有的棱角，他在循环里死不了，只能日渐麻木，全靠离开循环的执念撑着。
所以，即使心里的悸动跃到嗓子眼，他也只能冷静又克制地，把一切都掩藏在那份冷淡之下。
然后，告诉自己，一切无事发生。
那双凤眸半垂着，仿佛坠不进光般，瞧上去像暗淡熄灭的行星，透着点死寂，与之前偶然梦中的倒影重合，褚知浪心里一窒，无端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关于未来的话题，对钟时来说，好像很沉重。
胸腔里的那颗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下，密密麻麻的痛，点点冷汗从后背浮出，他唇色更淡，死死扣住钟时的手，固执地说，“我们不谈未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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