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叙旧声亦渐渐息止,众宾客皆落案静待。行进过寿宴各仪式,辛执将翘首以盼的殷淑拉回在身边,目光亦是直逼向远处空旷的府门半晌,后才寂寂收了心,举一杯美酒朝各方敬过:“感谢诸位今日抽空赴鄙人寿……”
谁知却被一苍旧的高音掐断。
“太子殿下恭临!——”
一名头戴高帽着官服的老太监挥着拂尘打头阵,身后随两行仪态端方、抱手在前的宫女。
众人惊异,面面相觑后赶忙收拾了周身福礼,但多的是胆大的挑起一只斜眼朝府门处望去。
第一眼,瞧见的却非太子,而是陈国公世子辛媵。
阴沉的云天被一阵急风赶着走,晦云移过,露出高悬中天那亮白刺眼的日,清光刹那间下泄。
只见他迎光而来,身姿颀长挺拔,一身绛紫官服映得更甚华光耀耀,那径五寸的独科花清晰得仿佛就在你眼前耀武扬威。妇人们被这淫淫官威吓得半许退缩,然而再欲抬高些眼睫,势必将他脸庞也细看一刹。
却忽而间如芒在背。
见他玉脂为面,秋水为骨,鼻如悬胆,唇若丹霞,一对丹凤眉眼轻扬,不说似那苍山所负清白寒凉的雪,更如世外绝尘清冷瑰伟的仙,周身透着凌厉彻骨的芒,刺得人不敢多瞧第二眼。
无论老少此刻皆猛凝一口气,怔怔愣愣地赶忙将眸子垂了下去。
这世子怎得就生得如此不近人情呢?!
此番辛媵于宫中办事,好在接到家中急令之时手中事件已有眉目,净了净手这才赶回陈国府来。
远处殷淑瞧见孩子回府来了,心头别提多高兴,拔腿便要朝前迎去,辛执却伸手拉住夫人手腕,眼神渐渐放松柔和起来,低声道:“既是来了,便不急。”
屁颠屁颠随在辛媵身后的太子玄襄不停扬手:“免礼了,今儿是国公寿喜之日,诸位自当随性自在,贪享一乐便是最佳。”
座下寂静,只太子一人言语,众人闻言遂也直过身,待过了片刻,渐渐回暖些声响。
胆儿大点的夫人这会便直直盯着辛媵瞧,暗地里使些眼色给自家闺女,而姑娘们却也都是些胆儿小的女娘,只是一声声羞嗔,眸光频频抬起送去一份秋波罢了。
“哟。”
吏部尚书之子墨韫倏地凑近一位娇美的官家之女。
可算有一位偷瞧的被他抓现行了。
“美人在瞧哪?”他死盯娇娥脸上一抹红晕,故意顺她方才那一瞥匆匆目光歪头看向身旁的辛媵,“小姐若赏几分青睐于我,瞧瞧我不比那冰山更暖人心?”
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浪荡子羞得忙躲去其母身后,其母立马将目光从辛媵身上拿回,挺身挡在女儿身前,冲着墨韫便是好一番教导,惹得墨韫之母忙从另一道客席迁来,双方一个怨一个挨,喋喋不休。
气氛倒因而轻快了。
太子玄襄被请入上座,辛媵入厅堂向其父辛执行过祝礼,遂便落座一旁。辛执心情大快。
“诸位尽兴、尽兴!”
四下又恢复如前的热闹。
辛媵理理衣袍,垂着眼眸,无甚声响地跪坐在案边,简单用起膳来。
这次寿宴赶上了,甚好。
殷淑欣喜之余抬抬凤眸,瞧见外头一众的夫人小姐探长脖子歪了脑袋,目光你挤我我挤你般踊去辛媵周身,她忙踱去他的身后,侧侧替他挡了些许。
“可没觉什么不自在罢?”
殷淑抬起手来替辛媵捏捏肩,稍俯了身子问。
自方才他踏入府门那刻,她这颗心可就悬着没放过。
孩子怕生。三年来,他都不曾在什么大场面露过面。这一露面,众人又上赶着往上瞧,这可怎么行,吓到她孩子怎么办?
辛媵先是被母亲的动作惊得背脊略僵,后又疑惑于她所说的话。
没有听懂。
算了,不答便好。
殷淑瞧着孩子沉默,只一味吃些糕饼。
心儿霎时沉入冰湖深渊。
她斜了眼狠狠瞪向辛执,也就他非要三番五次传急令要孩子回府赴宴。孩子不爱参加便不要强求,关了门给你唱几句贺词行个寿礼不就得了?
殷淑兄长幼子殷元洲,不过是五六岁的垂髫小儿,却是嘴比金莲,特会来事,这会正钻进陈国公辛执的怀中,扬着两只拳拳肉手替他锤腿:“姑父姑父,您今年五十岁啦,元洲祝您福寿绵长,永远不老。”
这小孩模子生的可爱,声音软糯,惹来辛殷两家疼爱的目光。
过了许会儿,他又从辛执怀中钻出,一一走至辛家众人案前行抱拳礼问好,大家伙也都乐意逗他,一下子周遭笑声连连。
辛媵察觉到殷淑指间的疲惫,回首道:“母亲,您落座歇息吧。”
“哎哟,你在外头办事累了一天了,母亲替你揉揉肩不好?”说罢,她又重了些劲力,继续笑意盈盈地瞧向殷元洲。
辛媵没奈何,不多言语。回头来,却见殷元洲已然趴在他的案前,两手托腮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辛媵眼神略有一滞。
周遭不知为何闭了声响,厅内鸦雀无声。
他顺而再抬眸扫过众亲的眸光,其脸上皆浮着一丝微妙的愕怕。
呃。
他率先破了寂静,扬起笑声抬手揉了揉元洲的大圆头:“小表弟。”
殷元洲不理。
只是扬着懵懂的脸庞,依旧毫无表情地盯着他。
辛媵伸出去的手和扬起的笑霎时有些僵硬。
如果心碎有声音,那么此刻一定震耳欲聋!
殷淑崩溃地想。
“那个,小元洲呀……”殷淑正要松了揉肩的手,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弯下腰去,“你……”你别盯着你别川哥哥看又不说话呀……
孩子也怕尴尬,你不要为难他好不好……
“喔!仙人!仙人!”
殷元洲回过神来,倏地双手撑案跃起身来,直往辛媵怀里扑,嘴里高声呼道:“表哥生得与旁人都不同,好生俊美呀!竟叫元洲一时看愣了心神!”
一个大圆球直直撞进辛媵怀里,他忙抱稳了元洲,略不自然地笑几声,“呃。”目光急急寻了案上一块桂花糕,问他要不要桂花糕,可曾爱吃之类话语。
殷淑嘴角抽抽。
分明他俩去年年关之时还见过,当时怎不见元洲如此惊喜?莫不是有几分表演的成分在了。
这小崽子精力旺,闹腾得很,几乎要在辛媵怀中努力捣鼓个几房几室出来。好在这时一名侍卫上前与他低语几句,霎时解放了他紧绷的心神。
他遂便拿起佩剑起身,提起元洲放在案边,致歉一声便唤上墨韵急匆匆离开。
殷淑瞧见,
“哎!别川,”她忙捧起旁案上一方油纸,匆匆追他的步伐,却只能见背影如风逝去。
“这孩子,还没问过祖父外祖父外祖母呢……”
她叹息一声,撇头瞧那懵懵然的元洲,脱手将她精心从京中铺子买来的各色梨花酥塞给他。
儿时别川最爱吃雪酪梨花酥。
可惜这玩意儿经不得放,半日便要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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